一个师傅说,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否则这一生都会因为念念不忘而孤独。
他轻轻的一个转身就带走了你整个青春。
你说不出他哪里好,但就是谁也代替不了。
太惊艳的人一旦过早遇见了,
要么余生都是他,
要么余生
都是回忆……
你看见这段话的时候,早过了年方二八。说你半老徐娘也好,风韵犹存也罢,你都不会在乎了。你摘下老花镜,因为第一次带,你的头嗡嗡作响。你并不认为这般不适是老花镜兴风作浪,刚刚的那几行字透过凸镜,扎进你的眼球,瞬间幻化成一群黄黑马蜂,在你白色的脑浆里嗡嗡的盘旋,摸不清门路的乱窜,一旦寻得出口就会一头扎进内脏,狠狠地蛰上一口。这不你刚刚扶着茶几站起来,胸腔的位置便袭来一记尖锐的痛!
你遇见他便是在那般的豆蔻年华,不,甚至更早一些。
你睁开眼,骨碌一下便从床上翻下来。日上三竿了,你古怪又视钱如命的父亲,拿你两个哥哥当长工奴役,拿你姊妹当丫鬟使唤,却独独放过你,给你个看鱼塘的闲人差事。你怎么会失了职,惹他不开心呢?虽然你知道就是被人偷了鱼,你父亲也只会在你面前噘噘嘴,佯装要打你,把你扯进他怀里好一顿亲。你还是打赤脚,披头散发的朝东湾鱼塘跑去……
大老远你就看见湾边上坐了人。你揉搓一下眼睛,你以为眼眵糊住了眼睛。并不是。你离湾还有十米的时候便站住不动了。这人穿着跟哥哥们一样的绸缎,却并不是哥哥,你一眼就看出来了。哥哥们天天让衣服驾着,衣服下面是佝偻的躯体,无丝毫活力。脱了那身衣服,便是一滩死肉。这人不同,他驾着衣服,衣服似是有了灵气,衣服随他的一举一动,雍容,高贵,全顺着衣角向外流。
你看傻了,鼻涕过了河也忘了吸溜一声。
你看不清那人是在偷你的鱼,还是读书,还是借读书的名扯钓鱼的谎。不过,这会他的眼睛却是定在书上的。他握个拳头,抵嘴上咳嗽几声,你醒过神儿来。老祖母说早上的湾里会升起股股仙气,青草鲢鲫,谁要受了这些仙气,轻则长生不老,厉害的便成了鱼仙。人是感觉不到这股仙气的,你是个例,一去鱼塘就咳个不停。老祖母说你是仙人下凡,能感应到仙气哩!
你一下明白了,湾上那人应了仙气,跟你是一类人哩!你在心里喊着亏了遇见我,别急,等着我知道解这仙气的法儿。你转个身,又踮儿、踮儿的向家跑。这会你的鱼塘主的身份你彻底忘脑门子后头了。
你取了个碧绿的瓷茶碗,丢了一块姜片、两勺红糖进去。等你把这碗解药端到那人身边时,你还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你想那仙气在他身边如何挑逗他,欺负他,让他喉头瘙痒,胸闷气短,。你像老祖母对你一样,也把他当成了你的某某某。虽然这一刻你才站在离他一尺的距离,伸长胳膊把茶杯恭恭敬敬的端在他脸前。
他拿开手里的书,瞥头瞅一眼茶碗里黑乎乎的汤,眉头便拧成了个死结。你以为他跟你一样也总是撒老祖母的娇,一瞪眼,一跺脚,一扭头,老祖母就会变戏法似的从身后伸出右手,你不用猜也知道那里面有一颗糖果。你没想到连这个他也知道,也会。你没想那么多,便学祖母没准备糖果时的动作,向前一步,把茶杯堵在他嘴上了。那时的你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脏兮兮的女娃,弄来一碗更脏的东西让他喝下。他厌恶的伸手推开,他没准备用那么大力的,可能坏情绪助了力,茶杯里的汤晃出来,洒在你的手上,你尖叫一声,便把茶碗抛出去了。茶碗沿着湾沿滚到水边,被一根枣红色的杆子挡住,不动了。你这才注意到那是一根鱼竿
你回头去找那人的眼睛。那人的眼睛又回到了书上。你纳闷做这勾当的人在这个时候眼神都是躲闪的,他是第一个不但做,还做得优雅的人。你这时看清了他的面目:黑,瘦,但挡不住好看。
你用手捂住胸口,等缓过气,你从柜子上抽出一个深蓝锦缎裹着的木盒子,里面一个茶壶、四个茶杯、四个闻香杯。青花细磁,造型古雅,绘的是缠枝莲花纹。你去卧室换了件宽宽松松的米色连衣裙,头发扎得整整齐齐。
你端坐在茶几前,拿出个木雕的茶叶筒,拿出一个木茶勺,一个木茶漏再从木盒里取出一个青花瓷杯。先用开水将茶杯烫过,将茶漏放在茶杯上,拿茶勺舀出茶叶,倒进茶漏。端起茶漏晃一晃,这才拿掉茶漏,往茶杯里倒水。你又端起茶壶,先将茶水注入闻香杯,把茶杯倒扣在闻香杯上,双手端起闻香杯,手转一翻,闻香杯便扣在茶杯上了。你按住闻香杯,在茶杯里转了三下,轻轻地把闻香杯揭起。你端起茶杯,就像你九岁那年把茶杯伸到那人一样伸向你眼前的虚无,你及恭敬又谨慎。
你现在知道了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能不嫌弃你的肮脏呢?你突然想,现在的他,顶着花白的头发,就坐在你眼前的虚无里。他看着呵气如兰的你,优雅的展现你为他学了一辈子的茶道,他会感激涕零的接了你执的这杯茶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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