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太阳还很猛烈,风已经有些凉了。我压低了帽檐,躲过几个狂热的粉丝,快步进入化妆间。他们也是辛苦,这么早就来了,只是为了一张合影或签名而已。
我坐在镜子前,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它让多少人联想到另一个明星,一个已经逝去的巨星。恐怕别人对我的喜爱也有这个成分吧。
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我已经发出了邀请第一排靠边,离舞台近,又不至于滥用私权的位置,来不来,看造化吧。
二十年前,我们两个和另外一个人组了个歌唱组合,公司很照顾我们,歌曲好听,有关爱情,却不颓废,有关友情,却不痞气。包装也得体,意气风发少年郎。他们很尽心栽培,我们也乐得在人前表演,对报酬什么的不甚在意。那几年,我们红的发紫。大街小巷放的都是我们的歌曲。演唱会开了几十场,写真集也有好几部。别人眼中的榜样少年。
但是,我喜欢他,这个小我两岁的学霸。我们最红的时候赶上他高考,他白天学习,晚上来排练,就是这样,他依旧考上了本省最好的大学。他跳舞没我好,虽爱好,也比不上我的童子功。他常常在我身后练舞,他说我跳的好他要学习,我说,你站到前面来,我教你。镜子中的两个少年做着同样的动作,挥汗如雨,他的专注让我着迷,紧抿双唇,汗水沿着青涩的轮廓滑下。眼中无杂念。我的心随着他的舞步上上下下。他累瘫在地上,我说,加油。他又爬起,疲惫的眼睛在音乐响起的那一刻充满激情。有些老气的心随着热烈的火焰重新跳动。
“哥,现在化妆吗?”助理说化妆师来了。我起身,脱掉上衣。浓重的油彩涂上身,有些凉凉的。跟前几场一样,我叮嘱化妆师精细一点。最后一场了,最后的机会,我想让他看到最完美的我。镜中的男人褪去少年的青涩,换上成熟与性感。
在我想表白的那天,他拿来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如一盆凉水从头淋下。我表白有什么意义,不接受,连兄弟都没得做,接受……我不能毁了他的一生,他还有大好的前途。他们几个人开了联欢会,庆祝,如何热闹是不必说。大家都喝醉了,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吹吹风,也好清醒一些。我忽然注意到了红色的条幅,是征兵宣传。白天人来人往不在意,晚上,竟是这般孤独。一个想法闯入我的脑海。
我跟家里人和公司说我要入伍,他们无奈但也同意。后来开告别演唱会,我看着他在我眼前跳动,心中默默倒数。这样的日子不多了。解脱了也好。
走的那天,我明知他哭成个泪人,他要我一个拥抱,我还是没回头,我怕我一回头,看到专注认真的眼睛就走不了了。
军营的生活枯燥乏味,文艺兵倒不至于很累很苦。我学了许多,对我现在的成就很有帮助。
头发被染成了红色,向我的偶像致敬。能长得像自己的偶像也挺难得。我偷偷拉开幕布,看向左边那个座位,没有人。唉,大概是不会来了吧。大部分观众都入场了,举着写有我名字的灯牌,还有曾经组合的名字,我心中一阵感动。对他们而言,我们是那个时代的符号,他们永远爱我们。对我而言,这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羁绊。
退伍以后,一切归于平静。他成了电影导演,我却做了一名话剧演员。我喜欢舞台上的激情,喜欢淋漓尽致地表达自己,怀念舞台上的曾经。他喜欢按照剧本走人生。生活没有交集,没有见面的理由。一晃,二十年都过去了。
二十年后,我又以歌手的身份站上舞台,回忆青春。
大幕拉开,演唱会开始了,专心表演吧。开场几首脍炙人口的歌曲把气氛都烘托起来了,我特意挑的组合时期的歌。有人哭了,有人笑了,有人声嘶力竭地跟着唱。我不经意一瞥右边,是他,原来是我记错了位置。
他胖了些,戴上了眼镜,当导演太累了吧。眼睛还是当年的专注。这次,聚焦到我身上。
终于到我自己填词的歌了,词的内容,讲了我对他的思念。不知他听不听得出来。我盯着他的眼睛,他哭了,摘下眼镜,一如当年的样子。我转过头,面向其他观众。其实在台上什么都看不见,镁光灯闪的眼睛酸痛。
劲歌热舞,我脱下衣服,赤裸着上身,油彩将肌肉勾勒的恰到好处。他当年提出的建议,奈何那时还太保守,如今开放了,我就实施了。观众们尖叫,拍照,那时的他就有如此前卫的想法了。果然,他还记得,我看到他惊讶地张着嘴。
下面就没什么惊喜了,以几首离别意味的歌曲收场。所有人都动容,包括我。青春年少的故事都是难忘的。
下了场,我在后台遇见他。
“你还爱我吗?”他含着泪。
“恩。”不过,他怎么知道。
还没等我想明白,一双炙热的唇就吻了上来。舌尖接触,毫无保留的袒露内心。
“你酒后吐真言,都说了。可我留不住你啊。”说完,他咬了破我的嘴唇,血腥味弥漫口腔。“你这个混蛋,我也爱你啊。”带着哭腔的话语让我明白了所有。我抱住他,回应这激烈的情感。
原来,我们都错过了,他打算告白时,我去意已决。我那时以为离开是对他好,可是我太自私了,也太年轻,忽视了他的情感。他不找老师练舞却来找我,最后一场演唱会他执意要跟我换位置,我走的时候他哭得比谁都伤心。我怎么都没注意到。
这一次,再不退缩,再不错过,再不逃避,大胆表白。迟到了二十年的人啊,我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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