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死后的半个月后,杨佳艺才渐渐地从一种别样的伤心与恐惧中脱离出来,仿佛经历了一场大饥荒一样,她骤然间骨瘦如柴。对于她来讲,那段沉浸在悲痛与恐惧的时间里就像一场世纪恶梦一般,把她深深地摁在黑暗之中,任凭她哭喊到声线沙哑,也叫她无法从中自拔。可当她好不容易从恶梦中苏醒过来后,却被整间屋子不同往常的阴森气氛给怔住了。她感受得到这屋子已经和她与妈妈妹妹一起居住的时候有了异样,即使外面阳光很大,屋子里却依旧给人乌云密布的感觉,不仅如此,夜里还总有东西从桌上掉下来或摔碎或摔坏,甚至有几次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水龙头放水的声音,有时候清脆的敲门声也会传入她的梦乡,令她似醒非醒。惶恐之下,她将妹妹死去的那个房间的门给锁上了,并把钥匙从阳台随手扔掉,没有人知道她这么做究竟是出于直觉还是出于理性的思考还是出于内心作祟,就连她现在最亲近的男人胡海智也无从得知其中的缘由。即便他曾经向她表示过这方面的疑问,但她却没有说出一个理所应当的答案。
胡海智与佳欣是同一届的高三学生,他会与佳艺相识完全是因为他经常光顾佳艺上班的那个超市的关系。作为售货员,佳艺每天要接待的顾客成百上千,但她却唯独对胡海智有着浓烈的好感,也许是因为海智长得仪表堂堂吧,也或许是因为海智有着十分阳光的笑容吧?不得其详,但能够确定的是,他们在短短的一个星期里就建立下了略显暧昧的友谊。不过让佳艺始终意想不到的是,在她决定要与海智告白并提前把海智带回家里见过妈妈的一周过后,她就发现她的告白还没开始就得被迫宣告结束,“我已经和你妹妹开始交往了,你不祝福我吗?”这条看似平常的讨要祝福的信息,就如同平静的海面里突然涌起的一阵海啸把她卷入海底两万里,令她没有任何动弹的余地。但是令她又意想不到的是,在妹妹死后的日子里,海智竟然亲自到家里给予她细微的照顾,她曾一度怀疑海智会这么做只是出于对妹妹爱屋及乌的爱或是出于对一个人遭受到惨绝人寰的天灾人祸时从而由心产生的怜悯。不过在半个月后她的所有怀疑就全部烟消云散,海智捧着鲜花跟她说“我爱你”的时候,她的内心就像六月烈日下的积雪,瞬间融化成一股透澈的清流。在一起交往的这两个多月里,海智并没有与她发生性关系,虽然她已经暗示了很多次,但对方却好像不懂她在暗示什么一样。他肯定是还小还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她几乎每次暗示失败后,都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安慰自己。
送水的啊六肩扛一桶矿泉水,迈着沉重的步伐踏过阴森森的杨家的前院,再用她粗大的手掌不乐意地拍着杨家的大门。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三个月前的惨案过后第几次送水到这里来了,他只清楚杨秋氏生前没把欠她的钱给还清死后她的女儿还把新账旧账一起给赊了。上一次送水来时,他还特地叮嘱杨佳艺多多少少凑一点钱还给他,不能把账越赊越大,然而佳艺听完不乐意便和他吵了一架。他在心里暗想,这一次一定要把这桶水的钱给要回来。
佳艺系着围裙打开了大门,把啊六给迎了进来,看得出她刚才正在厨房里忙活。面对啊六的讨债,他表现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但是她天生僵硬毫无喜感的脸蛋,无论怎么装作都无法让人有一种心疼的感觉,就更别指望已经年过四十的啊六会有任何反应了。相反,他还严声厉色地说明了今天如果没有收到这桶水的钱就会死赖着不走甚至会连晚饭也一并在这里吃了。佳艺面对他的要挟很不高兴,于是便破口大骂,将各种各样的脏话混合起来骂。骂得啊六大汗淋漓忍无可忍,举起他粗大的手掌欲要一掌扇去,但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佳艺附势说道:“你还想打我,来呀来呀,你打你打,你还不如杀了我呢,你杀你杀随便杀。”啊六给了他一个白眼和一句“要不是怕你欠我的钱没了,我还真想杀了你,泼妇,八婆。”之后摔门走了。如果不是因为担心被赊的这些钱没了,他也早就不帮杨家送水了。
佳艺刚美滋滋地把水放到饮水机上,拍打大门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她还以为是海智因为昨晚与她吵架的事情来向她道歉了,便喜出望外地打开了大门,啊六粗壮的身体出现在她的面前的那一刻,让她刚刚提起的情绪一下子又落到了冰点。但她又突然感觉到啊六全身上下好像哪里不对劲,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血色,他的眼睛更是看不出半点神采,这给了她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还有无论她问他什么问题,他都没有回答,就好像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一样。他带上了门,从她的身边走进屋内……
夏季的夜幕降临得特别晚,大概在下午七点半左右太阳才完全没入山头。海智在八点的时候穿过杨家的前院,用手轻轻拍着杨家的大门,拍了好一会都没人来开门。他知道佳艺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外出的,所以他只能怀疑佳艺是因为昨天吵架的事情在与他赌气故意不来开门。于是,他便掏出了刚交往不久时佳艺给他的那把钥匙。门锁打开了,转把也可以拧动了,但是却推不开。他尝试了好久,用了很大的力气,甚至用身子去顶,可却全都无济于事。无计可施之下,他只好绕到房子右侧的窗户下两手抓着防盗网趴在窗口上观察室内的情况。里面一片漆黑,但他模糊中能看到了佳艺躺在厨房门外的地上,他又凝视了好长一阵子,终于才看清佳艺躺在血泊之中,她的脖子上还插着一把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