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

迷失

    老兆失踪十五年的儿子小兆回来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老兆家里十几年来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亲戚朋友们一波又一波地接踵而至，来给老兆送恭贺，替老兆开心。

    失踪十五年，以为没了生的指望的儿子竟然自己回家来了，老兆老夫妻俩百感交集，在乡亲们面前禁不住老泪纵横，乡亲也只有安慰他们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了！

    二十多年前，小兆出去打工，开头几年也和其他打工的人一样，偶尔给父母打电话，春节时回家过年。

    老兆也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小兆不给家里打电话了，那时候全村只有村委会有一部电话，小兆打电话回家其实也不是老兆自己接电话，而是村委会的人接了之后给老兆转话，小兆打电话回家都是用公用电话，老兆也没办法主动打给小兆，再加上父子之间本来话就不多，老兆对打电话这个事情没有太上心。

    直到十五年前的那个春节，和小兆一起出去打工的人都回家了，而小兆没有回来，老兆俩公婆才急了，跑到和小兆在同一个地方打工的同伴家里询问，才知道大半年前小兆已经不在原来那个单位做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老兆夫妻听后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老兆一天到晚蹲在村委会等电话，小兆妈也没了言语，见人就哭。

    小兆是计划生育政策刚开始时出生的孩子，后面只有一个妹妹，爷爷奶奶视小兆如珠如宝，小兆失踪的事，老兆夫妻不敢同他们说实话，只说小兆今年不回家过年了。

    春节过去，开春农忙了，老兆不再蹲守小兆的电话，回去干农活了。村民们见了老兆会问，小兆还没有消息啊？老兆摇头，叹息，无言以对。村民安慰老兆：不要太担心了，会回来的，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就这么不见的。

    第二年春节又至，小兆仍然没有消息，爷爷奶奶也终于知道了实情，老夫妻俩这一年来似乎也猜到了点什么，确认小兆失踪的消息后没有哭天喊地，只是干什么都没情没趣，精神逐日萎顿下去。村民们见了老兆夫妇，说话间小心翼翼，提起了小兆，仍然安慰老兆：不要太担心了，会回来的。

    第三年春节，小兆仍然杳如黄鹤。村民们私下里都说，这个小兆可能已经没了。当着老兆夫妇的面再也不敢提小兆，生怕他们受刺激。

    小兆的话题在老兆家从此成了禁忌。几年后，小兆的妹妹出嫁了，爷爷奶奶也相继驾鹤西去。家里只剩下老兆夫妻俩，每天每日不声不响地劳作。

    十五年过去了，年龄大的村民都已经差不多忘记了小兆这个人，新一茬的年轻人已经不知道谁是小兆了。老兆夫妻俩青丝换了白发，生活中唯一的亮点是外孙来家的那一刻。

    十五年来，从希望到失望，老兆夫妻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外人永远也无法体会。儿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或许在老兆夫妻心里还是保持着一份类似绝望的希望吧。

    失踪了十五年，小兆回家了。看见年近不惑的儿子站在自己的面前，老兆反倒迷糊了，觉得什么都不真实，像在梦中，只是疑惑：是小兆回家来是个梦呢？还是那过去的十五年是一场梦？或者都是梦？

    一波又一波的村民来了又走，人们带着祝福，也带着好奇——到底这十五年小兆去了哪里呢？为什么与家里断绝联系？

    人们没有打听到一丁点儿小兆的过去，小兆重新认识了叔伯姑舅等亲戚朋友，大家共话家常，其乐融融，但是小兆不谈自己的过去。

    老兆夫妻及亲友们也对小兆过去的十五年诚惶诚恐，想关心他，又怕伤到他。

    回家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小兆：你过去十五年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同家里联系？不知道家里人担心吗？

    这些问题让老兆夫妻热泪盈眶。

    小兆淡淡地回答说：不记得了。

    小兆妈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