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他在街上有些慌忙的走着,眼角还挂着泪花,不难掩饰他和家长走丢了的事实,街面没有行人,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吓跑了很多人,他却不那么在意,万一妈妈就在前面呢?这样的想法让他不想停下。路旁的小巷里传来尖锐的响声,随后是谁急促的喘息声,他不由得被此吸引,这一系列响动有一股巨大的魔力,让孩子不由地站在了巷口扶着墙壁看着漆黑的巷道。 “谁家的小孩啊?”从黑暗中探出一只手,扶着墙壁走出一个男人,他另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满脸苍白,身上穿着整齐的西装,看到了小孩他转身靠在墙上,很疲惫的样子,孩子不由得看向男人走出的阴影想知道里面到底藏匿着什么。 “喂,小子,别乱看,里面有吃人的老虎哟!”男人做了个鬼脸,见孩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便换了个姿势靠着墙壁,“是找不到妈妈了吗?”他问道,男孩点了点头,看着有些异常的男人并没有害怕的样子,“你就站那儿蹲下。”男孩很听话的照做了,男人送了口气也捂住肋部稍稍降下了身体,他背靠的墙壁上,拉出一条宽大的血痕。 “那叔叔就给你讲个故事吧,讲到你老妈找到你为止。”男孩抱着膝盖默默点了点头。男人看着他,挂着胡渣的脸笑了笑,“这是个有少儿不宜的故事,是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声音蔓延开来,回荡在整条小巷里,越过他脚下的血渍,越过男人身后阴影里的成堆的尸体。
“关于拯救我的人的故事。”
1
他们都叫我维森,我不太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了,所以我叫维森,这名字是我养父从报纸上随便指出来的,他当时觉得很不错,点着头说着这就是你的名字。 那时候我还小,但是不记得我几岁,他从小就给我说我不是他亲生的。 这个我可以确定。 忘了说,我是个杀手。 你问我现在在地铁站里干什么?很快你就知道了。我穿着一身轨道维修工的制服拿出了之前就放好在储藏柜里的手提袋,向维修间里的工作人员晃了晃我脖子上的身份卡,他默默的腾开了身体,我挤进了黑暗的过道,顺着维修口走到了轨道上,在绿色的安全通道的灯光里找到了警示灯的按钮,我看了看表,和月台的时间对了起来,很快传来铁轮的声音,指挥台没有人可以回复他,我暂时让他们睡了一会儿,干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拖沓,车辆按计划拐进了紧急停靠区,他现在应该在焦急的问着指挥台发生了什么,我的手伸进包里摸到了一个金属握把,手指很自然的扣到了扳机上,在阴影处我的视觉很快的适应了过来,我滑动枪膛,里面传来子弹扣上扳机的声音,枪口上挂着早就被别人安装好的消声器,我瞄向头顶的角落的摄像头,整个区域只有这个摄像头,而那车头里正在询问指挥台的男人,正是我的目标。
我缓步沿着轨道向车头走去,操作室里坐着的那个男人在市里红灯区掐死了两个妓女,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现场。
我一边回忆着当时拿在手上的资料一边举起枪,就像气球泄气一样的声音,列车挡风玻璃上出现了两个龟裂的小洞,车上那些越来越焦躁的乘客们不会给我太多时间,还好操作室的隔音做得不错,男人的尖叫透过小孔传到我的耳朵里面,我分别打中了他的右胸和喉咙,这算是比较痛快的杀法,就算掉头走开,他应该也活不过三分钟,但是我走过去默默的打开了操作室的侧门,而我不准备让他死这么痛快,他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进来的我,想要说出什么但仅仅是咳出了一口血,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别杀我,你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杀我,俨然一头待宰的禽兽,虽然我也好不到那里去。
又是一声枪响,这下补在了他的脑门,我回想到了那两个的妓女的死相,其中一个17岁,最开始被掐晕了过去,但是男人用房间的台灯补了几下,拍了拍衣服,店家还向他保证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那一刻有什么东西略过我的脑门,导致我扣动了扳机。
“怎么还不动啊?”后面车厢里焦急的询问已经传到我耳边,我动了动帽檐,转身离开了列车,提起前面我放在地上的口袋,重新回到了维修口,在离开地铁站的时候几个执勤的警察从我身边走过,神色有些匆忙,不少人从地铁站里跑了出来,
“死人啦。”
“听说下面有个列车长被杀了。”
我没有理会,远离出口走向了我停在路边的车,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送了口气,然后扭动钥匙发动了汽车。
那个男人最后的表情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总觉得我的结局和他比起来,好不到哪里去。
车驶入一条有些落魄的街道,建筑的装潢都有些老旧,路中间立着一块写着‘bar’的牌子,我在那牌子前停下了车,将身上伪装的衣服脱下来一同塞进口袋里,然后套上了一套整洁的西装。
店口的玻璃隔窗大开着,走到门口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人会在大中午来酒吧买醉。
木质地板被我踩得吱呀叫着,回荡在空荡的酒吧里,我走到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了上去,一个空杯子被一只宽大的手放在我面前,随即一个瓶口在上面倾倒着闻起来有些刺鼻的酒。
“做得很快啊。”声音有些沙哑,店里没开灯,只能从门口的光线依稀看到眼前的男人两鬓的胡渣。
“嗯。”我回答道,然后把黑色手提包放上柜台,男人接过了手,“没有出现意外的情况。”
“钱已经到账上了,你知道老规矩的,我从来都很放心你,维森。”声音淡淡说道,他转过身默默擦起空杯。
我一口将杯里的酒给饮尽,“知道了,老爹。”我默默起身。
我一直不明白养父当初为什么把我培养成一个杀人犯,我现在稍微懂了一点,因为我很空白,什么也不想干,比起让我费力想一辈子,不如给我个近在眼前的目标,然后下一个,直到我变成别人的目标。
2
你问我会愧疚吗?当然会。
我今年二十九岁,杀了27个人,我是说要求我杀的人,还有其他在场我必须清理掉的,我不想回忆起来具体数量。
虽然从一开始杀人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这方面的觉悟,老说杀人偿命不是吗?干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并不是某个无名英雄惩戒坏人,我只是拿着那些坏人的不干净的钱干着不干净的事情,自己随时都会变成下个目标,我过得倒一点也不心惊胆战,过得好坏其实也无所谓,因为我也不能太高调,只能把钱花在酒和女人身上,但是我这个职业,最不能沾的东西,就是这两样,所以需要早些其他的爱好。
你问我的爱好?
看到我手上提着的食材吗?我喜欢做菜,我这层基本只有我这个住户,还有几户长期夜班的检修员,我特地挑的在市中心僻静的区域,我打开我公寓的房门,一室一厅,非常简单,我只刷了白色的墙漆,客厅没有放电视机,电视柜上摆放的全是书本,整个客厅只有一把椅子,至于我的厨房倒是非常齐全,我特别享受料理的过程,因为我精心准备的一两小时可以让我吃上一顿我很满意的饭,我会非常有存在感。
倒上一杯水,闻闻盘里发出鲜香的鱼,丝丝满足浮上心间,这样的日子,我也不知道会过上多久,也许是下一天,下一周,下一年,下个十年,说不定是一辈子,不是说枯燥,但总有些不情愿,想到这里发现盘里刚才闻起来如此美味的鱼变得索然无味,但是还是强咽吃下了肚,洗好碗后坐在客厅从电视柜上拿出了中间的一本书,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之前读了他的仲夏夜之梦总觉得想看看他写的悲剧是什么样子,这本书讲了一个王子在外读书时收到了父亲的死讯,是自己的叔叔杀了自己的父亲之后篡位,并且还厚颜无耻的迎娶了自己的母亲,王子决定复仇。
但我也只翻了翻前面几页,尽管内容还算对我有吸引力,我起身挑着窗帘看着外面,“出去走走吧。”我低声对自己说道。
当我实在静不下心时,我会去一些喧闹的场所,既然安静不下来,就让自己被好好吵一顿,老爹的酒吧就是个不错的去处,而在里面我不会惹上麻烦,我只需要坐在吧台默默喝酒,听着他酒吧里放着的陈旧唱片,就像老爹说的那样,来这里的人都是些与时代脱轨的人。
和中午进来时完全不一样,不多的位置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而吧台的前的一排位置却没人落座,后面的人宁愿站在桌子旁聊天也不会坐上去,大家都深知规则,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个酒吧里,尽管它是处于整座城市治安最为混乱的闹市街,周围全是风月场所,街边等待买家的毒贩随处可见。
但是它就是屹立在这样的街道的中心,年复一年,丝毫没有变化。
“你怎么来了?”老爹摆上一杯酒,
这一切都起源于我面前的这个男人。
“有点闷。”我抓起酒杯边缘,看着在杯中摇晃的液体。
老爹身后走过一个年轻的女酒保,端着几大杯啤酒从他身后走过,“怎么看上了?”
他看着我笑了笑,“这姑娘不错,就是有点前科,我想了办法让她来这里避一避随便打个杂,你要认识的话她立马可以休息了。”
我没有回答,默默的喝了一口酒,老爹在耳边还是没有停下他的嘴,倒是听到了老爹的话的酒保回头也对我尴尬了笑了笑,很难相信老爹口中她的前科会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一个人的气质可不光会浮现在脸上,有人会去观察那些细微的面部表情来分析人们的反应,从而得出这个人是怎样一个人的结论,但是总有人会反过来用这些细节去误导别人,而我总是喜欢用眼睛来判断一个人,那些锃亮的,迷茫的,愤怒的,疲惫的,这些是没办法伪装出来的,还有那充满朝气的却又透出浓浓杀意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多的。
老爹的店里经常会出入这样的人,我们彼此都了解对方一点,但是绝对不会到朋友的那一步,而且请杀手去除掉另一个杀手的情况,并不少见。
不必要的感情只会害死自己。
听起来很可笑,不过是最有用的。
当你拿起枪,脑子里想到只能是怎么去杀死对方,不是对方是谁,杀了他会有什么后果,人死了工作就完成了,只要自己能全身而退,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一瞬的迟疑下一秒死的就会是自己,“正好你今晚在这儿。”
老爹摆上一张照片,上面是个臃肿的男人,“这次的目标有两个,还有一个没有得到具体的信息,但对方这次给的价钱非常高。”
我把酒杯放在了照片上面,没有说其他的,但是这也代表了我已经默默接受了这个委托,老爹见状也转身离开忙自己的事情。
一杯酒之后我离开了酒吧,在寒风中裹紧了我的上衣加快了回家的速度,我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刚才在酒吧里的那个年轻酒保提着一个手提箱在门口站着,我默默的走了过去,她里面还穿着服务员的制服外面套着一件及膝的黑色风衣。
“老爹叫我给你的,他还说最好交给别人接手,这次的活儿有问题。”她递过手提箱,冲我笑了笑,“有时间一起喝一杯吧。”
“那是他的玩笑话,你别在意。”我接过手提箱。
“不,是我对你挺感兴趣的,店里还很忙。”她对着我摆了摆手,消失在了视野里。
她对着我挥手的那一刻,有一种莫名的悸动,那笑容还是浮现在我上楼时的一片漆黑里。
但是没关系,我不会和谁有关系,我是个杀手,冷酷的杀手。
3
箱子里有这次行动非常详细的情报,甚至将目标所在的大楼的清洁工的时间表都列了一张出来,这本来是件好事,可以减少我的很多风险,但是他们甚至有一支从大楼底正面打进去的另一伙人,然后这个间隙我从员工通道上去除掉目标,如此周密的布置让我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黑帮的纠葛一般会牵扯出很多势力,他们并不是单纯的作为。
我一时间有些犹豫,因为我不敢犯错,我害怕我后悔,尽管我成长至今没有体验过后悔,也许我后悔过,至少我自己没有发觉到,犯了错就会想去弥补,人会因为后悔去犯下过多的过错去弥补自己造成的恶果,等到失去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的时候,才会发现人是无法弥补之前犯下的过错的。
而一切还是发生了,就像我所说的那样,人是无法弥补过错的。
我此刻举着枪,看着我的目标,双手甚至有些颤抖,耳朵里便携耳机不停的在催促我,“你看见了目标吗?开枪就完事了,地面上的人手已经准备撤了。”但是我的手指第一次无法听从我的指挥,我很少流汗,我的手就算戴着手套似乎都拿不稳我手中的手枪,而我的枪口,正指着一个婴儿,是个男孩,他正在熟睡,当我乘着电梯,一路杀到这里,在杀掉了他的父亲之后,我被指示到内屋干掉我的第二个目标,而当我看到了目标我的全身一直僵硬到了现在。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杀掉孩子,而一声上膛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还有人!我全身飞快地反应了过来!两声枪响后,我身后的女人已经中枪倒地,满眼还是泪痕,她的嘴巴微微张了张,我读出了她的口型,
“放过孩子。”
而她根本没打中我,她好像根本没瞄准,耳机里又传来了催促的声音,“不管你还活着没!还有三分钟!还不离开的话就晚了!”我满头顶满了冷汗。
。。。
随着我视野中的过道被大火渐渐覆盖,我已经从防火通道滑下了电梯间,我提着手上的黑色手提袋来到了计划撤离的地下车库,他们提前给我备好了一把钥匙,我对着身旁两排停着的车按着手中的车门遥控器,在角落的一辆车亮起了指示灯,我走过去打开了车门。
直到我看见了后排位置上的三个黑影,一瞬间,我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我们看见火了,干得不错,那两个目标你确定干掉了吧?”身后传来散漫的声音。
“嗯,我从没不让客户失望。”
“你最好不要。”一个黑色的手提箱递了上来,然后后车门被打开了,车辆底盘微微抬了起来,恢复了轻盈。
在对话期间我的注意力全在我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提袋上,在确认他们已经离开后我马上打开了手提袋边缘留的小口,里面,躺着一张熟睡的幼稚的脸。
我是维森,我是一个杀手,而今天,作为一个杀手,我已经完了。
4
我马上把车开了出去,然后把车钥匙留在了里面,提着两个袋子上了出租车,径直回了家。
我急急忙忙打开了门,途中甚至遇到了那几个上班出门的检修员,他们因为工作的原因作息一般都稍晚,我差点拔出枪将他们全部打倒在地上,生怕他们发现了我包里的孩子。
进屋后,我将孩子轻轻捧出了手提袋,放到了我卧室的床上,然后全身的结构都垮塌了一般摊在床面对的椅子上,看着熟睡的他,很久以前,在我纠结我到底要怎么生活,我要变成什么样的大人的时候,我也切身感受过这样的茫然。
他们刚才留给我的手提箱里,放满了现金,这是他们事前承诺的尾款,先前已经付了一笔给老爹。
我看着钱开始回忆,回忆我听到其他人中口述的每个离奇故事里,有没有一个杀手因为没有完成任务甚至救了目标的下场。
当然我并没有能找到这么一个故事,现在的我对我平日冷静的大脑来说太过迟钝了,直到我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我的心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到喉咙口,但是的我身体还是能够行动,我已经走到了门口,握紧了手中的枪。
“你在吗,维森?”是那个女酒保的声音。
“在。”我打开了门。
“啊,你没事啊,老爹看你没有到店里去以为你出了事,你怎么流这么多汗?”她有些疑惑。
过于匆忙,我甚至都忘了这件事,“老爹叫我来找你拿东西,你不准备让我进来吗?”她一把推开我的手,想要进来,我死死把住了门。
“屋里很乱,等我拿给你。”我对她说道,“就在门口等一下吧,抱歉。”
我飞快传身从屋里收拾了东西装进了那个黑色手提袋里,她正站在门厅往里面张望着,看着出来的我,“你不会里屋藏人了吧,你这客厅可比女生整洁多了,或者说是整洁得什么都没有了!”
而这时,卧室里传出了婴儿的啼哭,满脑子都在想着该怎么办的我愣在了原地,而当我回过神来后,门厅的那个女人已经没了踪影,当我走到门口,发现啼哭的孩子在她的怀里已经安稳的睁开他的眼睛注视着这个女孩。
“看不出来你是那种欠下风流债的人啊。”她哄着孩子,笑着看着我,一个在外舍弃了身份避难的女孩,让她消失很简单,只需要一根钢琴线和大量的王水就够了。
而我放在身后的手里,正攥着这么一根线,偏偏这个她和老爹扯上了关系。
“开玩笑的。”她噗嗤笑了出来,“看你那被发现了什么的表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我也有,你也可以有你自己的,说出来还是带进自己棺材里,都由你自己来决定。”她突然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匆忙从身后扔掉了钢琴线。
“孩子饿了,给他点奶喝。”我听到了她的话也还是愣在原地。
“嘿,你家里没奶粉啥的吗?这孩子你是拐来的吗?”
她其实没说错,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
“去买吧,等等,既然 什么都没有的话给你列张表,把上面的东西全部买回来。”听到她的话我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纸条,上面写满了幼儿物品。
回来的时候来回从车里拿了两趟才全部拿进了屋里,我在门口看着在我客厅上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她捧着孩子,空出了一只手拿起一本书在看着。
有什么东西从她们身上溢了出来充满了整个房间,是我一直不曾感觉到的东西,除了子弹与钞票以外的东西,我从无法从书里找出描述的东西。
“回来了?”她微笑着看着我。
然后拿出东西开始熟练的摆弄起来,“我以前也有两个妹妹,所以这方面我特别拿手,这孩子好像一点也不认生呢。”她对着椅子上坐着的孩子挥了挥手,孩子冲着我们也呵呵笑了起来。
“来吧,我来教你该做些什么。”
换尿布比换弹夹难多了,世界上也不是什么问题都可以用子弹来解决的。
看了看时间,我给她做了一顿晚饭,那是我生平最认真的一次尝试,每个步骤都不敢怠慢。
“好香啊。”她嗅了嗅,看着我端上来的菜。
“维森。”她煞有介事的叫住了我。
“?”我只是疑惑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开口。
“当时我只拿得出来这么多钱了,也有人别人帮我们凑了好大一部分,但是基本没有人愿意为我把那个混蛋送到土里去,直到老爹有一天告诉有人帮我们完成了工作。”她颤颤巍巍的摆上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两个笑得很开心的女人,其中一个的脸和我记忆中的一张照片上狰狞的脸匹配起来,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列车长。
“你告诉我,”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你不是让他痛快的死的。”
“他死得时候,我向你发誓,我让他死得像个动物。”
她听到了这个,只是双手捂住嘴,就想崩溃的机器一样将头靠着了面前的餐桌上,而后,开始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想做什么,我从未有如此强烈的想做什么的冲动,我想让这个女孩不再哭泣。
但是我觉得我做不到,因为我不了解所谓感情,是怎样的感受,一定是很难受的东西吧。
一瞬间我突然又想起来了很多人的脸,他们面对枪口惊恐的脸,还有面前女孩痛苦的脸庞,我只是伸长了手臂,用手掌扶住了她的脸颊,替她揩去了眼角的泪水,她也只是注视着我,一瞬间气氛也尴尬起来。
直到了桌上的菜渐渐微凉。
她还是吃光了桌上的料理。
在楼下临别时,我抱着那个孩子在楼下目送她提着黑色手提袋缓缓被淹没在拥挤的人潮里,最后一刻她回过头来对着我笑着说了声谢谢。
这是我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天。
久到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人生,上楼进屋后我把孩子放在床上,其实他除了饿的时候会很吵,其他时候十分乖巧,我坐在椅子上瞪着他清澈透明的眼睛,每多注视他一秒,一股强烈的不安便开始在我心里蔓延开来,他不能跟着我,因为我没办法照顾他,他应该拥有一个家庭,而我不久前用子弹摧毁了他的家庭,当时情况我也没办法想到这么多,我仅仅是以为这又是一次平常的任务。
这个孩子看我的眼神直直让我发毛,比枪口更让我还害怕,这明明不是不夹带任何恶意的双眼,我也无法与之对视那怕一秒。
他只是用他稚嫩的四肢爬向我,然后向我伸出了小手,他想让我抱他,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
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想要他死的人,只要在这座城市里,他就不可能是安全的。
。。。
老爹的酒吧快打洋了,顺着昏黄的街灯,我来到了他的酒吧门口,推开门的同时门口响起了哗哗的铃声。
“你怎么来了?”吧台里的男人看到了我。
“睡不着。”哄孩子入睡把我好好的折腾了一顿,在确定他已经完全睡着后,我才从家里出来。
听到我的解释老爹只是默默的拿出了两个酒杯,倒满了啤酒,然后走出了吧台。
“我们很久没这么面对面的谈谈了。”确实也是,他的样子仿佛和我记忆中相比老了许多,只是依旧老练。
“干这个的,能够全身而退的人少之又少,多少会付出代价。”他坐在我身旁的高脚椅上,捧起了酒杯。
“我明白,老爹。”我默默说道,看着杯中翻腾的啤酒泡。
“你是该想想这些了,没看新闻吧。”他看着我。
“没有。”我摆摆头。
“市内某涉黑公司写字楼发生火拼,高层发生火灾,公司所有人高某以及其家属全员葬身火海。”他重复着新闻的播报,每个字在我听来都特别刺耳。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有个孩子的,盯上他们的这伙人还算有点背景,听到了他们的开价我就该想到这事儿没那么简单的,很不好受吧。”说些话的时候,他没有看着,只是死死盯着吧台的桌面然后喝酒。
“我想离开这儿。”我没有喝酒,只是说出了这句话。
“你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维森,你已经长大了,明白了吗?要走就离开吧,离开这座城市,永远别回来,找个工作,找个女人,也许还能有个孩子呢。”
老爹是对的,我自己都拿不定主意,我无法判断究竟对不对,我也不敢把我没杀掉孩子的话说给他听,我只是想着也许他会训斥我一顿,说我有多么愚蠢然后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然后我就可以像往常一样变成那个冷静的人,做做菜,看看书,然后等着有人用枪顶上我的头。
听了他的话之后我满脑子一片空白,就像我即将要做的事情一样,全是未知,不管我会不会把孩子留在我身边,他都不能继续留着这儿了。
我要带他逃走,越远越好,远离这座罪恶的城市。
“只不过啊,维森。”老爹突然叫住我,“我有很多隐瞒你的事情,你也可以有,不过我希望你能够负责到底,决定了,就走到底,不管是不是死路。”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我深吸一口,下定了决心,狠狠的吞了一口杯里的啤酒。
那晚我和老爹并肩坐了很久,我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碰杯。
忘了过了多久,老爹似乎永远都喝不醉,而我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走吧,你知道怎么联系我。”他没有回头。
说起来很可笑,我从来么想到过要找到自己的亲身父母,追根溯源,我对这座城市也丝毫没有留恋,但此刻,我怎么也无法推门走出这家酒吧,无数记忆在眼前回转。
“谢谢照顾了,老爹。”我也没有回过头。
“臭小子,快滚。”
我倒是明白他的话,一但走出去,就回不了头了。
这么想着的我,缓缓推开了的木制的门。
我是个杀手,我要开始逃亡。
5
我提前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好孩子还在睡梦中,公寓的租金也快到期了,我的行李很简单,也就是几件外衣,几张信用卡,还有几把手枪,这便是我崭新生活的开端。
而这些年的生活让我睡觉都离不开这些东西,只要一想到有谁会举着枪走进我的卧室,我就极其不适。
现在,我可能要过上更加提心吊胆的生活,也并不是为了我一个人,是为了给别人创造明天,这样的话,听起来就很不切实际,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我也是,所以我不是好人。
也没有双手沾满腥味的好人。
在车库里,我的车旁站着那个女孩,她看起来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就像我旅行的伴侣在等我来开车一样,笑着注视我慢慢靠近她。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像哈姆雷特的叔叔,明明我干尽了坏事,最后还能厚颜无耻的拿起一笔巨款全身而退,而我怀里的他,就是王子殿下吗?
“你怎么在这儿?”我提着行李站在她面前,托了托另一只手的孩子。
“没想到教一教,你还真的挺有爸爸的样子的。”她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是来告别的。”她突然恢复了严肃。“老爹为我搞到了出去的身份,我要离开这里,因为姐姐的事情,包庇那个列车长的人不知道怎么知道是我找的人。”
“我也要离开了。”
“和他?”
“对,和他。”我和她一起看向我怀里的孩子。
好像人生也不是那么恶意,每个人都有机会重来一次。
但是对于我这种人,是有报应这种东西的。
当时察觉到异样的我立马大叫趴下,然后抽出了行李的手枪,我的枪时刻上膛,只是在不必要的时候都关着保险,她的背后不远处,正要从怀里掏出什么的男人应声倒地,一只微型冲锋枪掉了出来。
她大叫了一声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上车,上车!”我把孩子递给她,把行李扔上了车。
我的车库里一直备着这么一辆suv,就好像我从一大早就知道我会有今天这个时刻。
车辆的防弹其实很有限,口径稍大的步枪就可以轻松穿透车门。
但是我的车门里,都垫着复合钢板,这是老爹走私进来为我安装的,我心里也一直相信他的决定,要是他这么干,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因为他比我更能看到事情的多面性。
车才驶出地下车库便有人从前面的方向一顿攒射,“把头埋下!”我对着后面喊道,竟可能的平稳的驾驶,但是又不能速度太慢。
“你开缓一点!”她的声音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我没有回答,后视镜里出现了追击的车辆,孩子在我手里的消息是怎么透露出去?
仔细想了想我确实没有做到天衣无缝,我楼下的垃圾堆里还全是尿不湿,那晚出去卖育儿用品也可能被他们看到,他们一开始就在怀疑我。
现在不光我自己,我连累了好多人,老爹很可能会有很大麻烦,我车上的人也可能小命不保,我要活下去,我要让她们也活下去,我第一次如此怀揣强烈的求生感,活下去,活下去让她们也可以幸福的活下去。
这是我余生新的愿望。
可能很自私,可能会不符合道义,但是现在这是我仅有的愿望。
我空出手检查着弹夹,看着渐渐追上我的后方的车,摇下了驾驶的玻璃。
就算是万劫不复,也请等到我死后再来惩罚我,在此之前,我会用尽一切来挽回。
这个孩子对于那些人的意义我根本不知道,也许只是权利的工具,也许只是自己发财的垫脚石,而他对我来说,仅仅是那个女人临死前几个轻轻的口型。
几发九毫米子弹就可以打爆他们的车胎,打掉驾驶会危及到行人惹出更多麻烦,就像这些黑帮沾不到边的枪法一样,他们开枪大多时候只是为了吓到对方,打死人了会让谁都不好收场,点到即止。
“维森!!!!”后座的她尖叫起来,我才发现一辆摩托车已经从一旁的路口紧跟了上来,我顺着后座车窗朝他开了几枪,他急于闪躲失去了平衡,连人带车摔了出去。
孩子却还是如此安静,完全不管外面是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抱着孩子的她一脸无助的看着我,她们是无辜的,无辜的人不该是暴尸街头的下场,杀人犯才配,这才是我为什么去干掉了那个列车长的动机吧。
在紧张的追逐之后我们渐渐甩掉了他们,躲进了以前的一间安全屋里面,一般这样的房间也只会留下急救物品和子弹。
我看着抱着孩子蜷缩在角落的她,看着她们两个,突然发现就算我带着孩子逃了出去,迎接我们可能永远都是逃亡的生活,不会有正常的生活。
我就像哈姆雷特的叔叔一样,担心侄子的精神低靡,却完全不知道是因自己而起。
“我出去打个电话。”丢下这句话,我默默走出了门。
我低头看着手机,拨通了之前用来联系雇我的那伙人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了,但是没有人回答。
“孩子在我手上。”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这是地下车库后车厢递给我酬金的那个人的声音。
“这孩子没必要死,我会带他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我的语气意外的平静。
“我们可承担不起这个风险,我不想看到多年之后突然蹦出来一个继承人抢走我们好不容易拿到的这份遗产。”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戏谑。
“那我不想死,孩子可以给你们,随意处置,但是放我一条生路。”从一开始我就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放过孩子。
所以解决方法一直只有一个,虽然极端,但是一劳永逸。
“很好,你这种人很识时务,今晚,你老爹的酒吧里。”
“好。”我挂断了电话,日光从楼梯间里透下来,让我睁不开眼,我就这样看着强烈的光源伫立了很久。
看着我进了门,她迎了上来。
“你回来了,维森。”
我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还算好看的脸。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背对着她,开始把我的武器装进我的袋子里。
“你们要离开这座城市,包里有我给孩子做的出生证明,老爹应该也做好了你的出路,包里的几张卡是我的所有储蓄,密码是老爹号码的最后六位。”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她突然很激动。
有我在,我们谁都走不了。
但是我说不出口。
我说不出如此残酷的话,尽管我是个如此残酷的人。
“我会确保你们的安全,然后来找你们的。”她突然没了动静,我只能听到谁人的啜泣声,我回过头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表情,突然一股暖流堵上嘴唇,然后是她泪眼朦胧的眼睛在我眼前。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活下去。”那是她对我说的最后的话。
“夏菁,我叫夏菁。”
活下去,多么好的词啊。
夏菁,又是多么动听的名字啊。
“孩子的名字,你来取吧,你们只管活着逃出去。”
而现在,不想让你们活下去的人,我要送他们去见上帝。
老爹知道了可能会狠狠骂我一顿吧。
但是没办法了,只有这样了。
“我是个杀手,要么杀人,要么被杀,没有其他选择。”
6
我看着一脸镇静的孩子,我的腹部的枪伤隐隐作痛,它已经没有在流血了,有可能是我没有血留给它流了“你好像没听懂这个故事啊。”
他点了点头。
“但是没关系,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别人讲故事了。”我动了动疲惫的身体。
我在赶到酒吧时准备决一死战里面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听他们的眼线说那几个雇主还在里面,老爹生死不明,我把外面的余党借着夜色一一除掉后被人发现,好不容易杀出重围,红着眼逃出了闹市区。
我注意到了外面街头突然出现了的一脸焦急的女人,像是在找寻什么。
“去吧,你妈妈来了。”我看着孩子,他冲我的目光的方向看去。
“叔叔再见。”他冲我摆了摆手,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已经没有抬手的力气了,我要死了。
而她们,那个女孩,应该借着黎明,和那个孩子一同前往未知的地方了吧。
突然好想睡觉,我想起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坐在副驾驶,老爹开着车,我们去了很远的地方,远到天从白色到了黑色,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因为我一上车就沉沉睡去。
那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辆车上,摇摇摆摆,老爹开着车,看着我。
“很累了吧?睡会儿吧。”
“好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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