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一个故事,有一个牧羊少年,有一天他在废弃教堂里做了一个梦,梦中有宝藏,他为了追寻梦中的宝藏放弃了自己的羊群。”
“路途中,他被小偷掠去钱财,身无分文,在商人那里打工,攒够了钱又继续上路,他横越撒哈拉,在绿洲遇见了一见钟情汲水少女法蒂玛,但是他继续前进,然后他又被军队虏获,在炼金术师的帮助下脱身后终于来到了金字塔,却被做着同样梦的人嘲笑,说这个梦是骗人的。”
“那他最后找到宝藏了吗。”
“少年从嘲笑他的人嘴里得知,宝藏就在那座他曾经做梦的废弃教堂里。”
“哈?”
“所以他绕了一圈,白跑了一趟是吗。不过……这和我问你工作的问题有关系吗。”
“他走了很远的路,才发现一如当‘初’。”
“到了。”苏芸看到列车渐渐驶入站,起身整理起行李。小宋也朝外看了一眼,帮付姐把行李从车架上取下来。
“石老师什么时候过来?”
“大概要明天才能到。”
“我们先去区政府吧,这几天的采访任务很重,我们要在石老师来之前,把所有采访资料全都整理好,才能给他作参考。”
他们三人在路边叫了一辆车,直奔东区政府,一路上像攀登高山一样,路忽而朝上忽而朝下,像乘过山车一样有趣极了。
“我看过一个故事,”小宋突然兴致勃勃想起什么,“历史上,金沙江畔兰尖火山一带就有这样的传说,山民们挑着铁器走过垭口时,总会遇到‘扯脚鬼’,肩上的担子无缘无故会重得让人迈不开腿。山民们不会想到,其实那不是‘扯脚鬼’在作祟,而是他们脚下埋藏的宝藏——磁铁矿。”
“所以攀枝花到处是宝,这可是一座崛起在崇山峻岭的钢城啊”,付姐看着窗外说,“‘三线建设’中,数十万攀枝花建设者,在攀西大裂谷中顶烈日,战干旱,‘三块石头支口锅,帐篷搭在山窝窝’,‘白天杠杠压,晚上压杠杠’,把自己的一辈子青春都奉献在了这里了。”
苏芸将材料放进背包里,“优势从来不会始终如一,最大的优势也会变成最大的弱势。”
来到东区政府,一名预先联络过的科员接待了他们,“是产业园区和战略咨询公司的三位是吗?这边请,采访时间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到会议室去。”
会议室里,苏芸他们把装备卸下,把电脑准备好,科员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茶。
“领导的时间比较紧张,每个人最多只有半小时左右,所以有什么问题尽量问重点。现在是——4点,四点一刻开始。”
时间一到,一位穿着西装的领导就走进了会议室,也不多客气寒暄,就立马进入了正题。
不用苏芸他们多发问,领导侃侃而谈。
“一个城市的生命力还是来自产业的发展,攀枝花是独立城市,我想,通过三次产业互动促进发展。中心城区,是不是以服务业为主。从资源产业来看,工业发展是基础,以工业发展为基础,来推动和支撑服务业的发展,再以服务业的提质升级,推动工业升级;而工业、服务业的发展基础,推动农产品加工、物流、贸易中心地位。”
“工业发展不可能脱离现有的产业基础和资源优势来做,问题是,从钢铁、钒钛、新能源切取哪一段产业链作为聚集发展。与此对应的是招商的迷惑,面上讲,离不了钒钛,离不了钢铁,但到底截取哪一段?哪一块?比如如果引进汽车产业,配套能力不足,无法做强,做不了聚集、支撑不了发展,上海、重庆、龙泉、资阳等形成了配套能力才能长足发展。包括汽车零配件,远离市场端也是有问题。另外,就是矿产基建、机械加工。我们做过研究,但没有论证清楚。我们邀请你们过来,也是希望在这方面能够多提供一些思路。“
“东区主体的经济是国有工业,民营这一块现状如何?未来会如何突破?”做过电视台记者的付姐问道。
“我们知道一个区域最珍贵的资源是企业家。整个攀枝花,东区,特别明显。大家围绕着攀钢作文章,不研究市场,不研究用户,不研究对手。不转型是有问题的。产业规划出来后,如何定向招商,如何定向寻找技术,如何定向锁定企业家,来推动细分产业发展,是我们不断思考的问题。”
“您所了解的攀枝花东区在文化、旅游等领域有哪些可以深度利用的资源作为未来城市走出去战略的一个象征符号?”苏芸问。
“攀枝花的‘康养’资源,即‘健康管理产业’,针对不同的人群,老年人叫养老产业,中年人是健康保障和健康管理。这个产业要有医疗机构、健康文化区域景区、宗教文化身心健康等支撑。但目前存在体制和机制的障碍,如民营医疗机构怎么开发,民营养老和康养生如何进入医保体系是没有政策支撑的。”
“城市经营、城市管理、城市营销、城市传播,是一个城市的四个重要关键点。其中最重要就是城市传播。市区两级城市在城市传播层面有哪些动作?规划以及思考?”
“我们说攀枝花的精神:三个石头一口锅。攀枝花市从18户人渡口到能走到今天,能活下去,有很好的发展的愿景,不容易。攀枝花城市宣传我们07年也接触了某宣传工作室,提炼了一句话,效果不好。我们希望能从产业品牌角度进行城市推广,并且这个目标是现实目标,具有可实行性,有发展愿景,可测量,可实现,另外强调一点,我们不赞同使用炒作手法。”
此时,一位工作人员敲了敲门,在书记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刘书记歉意地对苏芸摆摆手,“对不起各位,我这边五点还有个重要会议,接下来的让王书记跟你们讲吧。”说着,他站起身来,对秘书说着“好好”,然后一阵风地离开了。
苏芸他们还没顾得上喝口水,另一位领导就赶着场走进会议室,客气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调侃了一句,“都很年轻嘛。”
他坐下来后,喝了好几口科员倒的水,爽朗的说,“你们随便问,我知无不言。”
“您所了解的目前的产业情况?”
“转型升级很重要,找到突破口做什么产品,最终还是要打开脑袋。本质上不是招商引资,是招商引智,做什么方向,做什么产品,大家没有概念。水有了,鱼也很多,水适合养什么鱼,一个项目就把整个园区搞起来。一个规划,谁都可以搞;但规划好后,鱼如何搞好?鱼如何养活?第一是要有个规划,第二规划出来后要配合着把规划进行落实。”
“您认为规划应该怎么做?”
“在核心资源上结合规划。有几个因素要纳入考虑。
第一,东区作为主城区,要建成中央商务区,江北发展工业,江南发展宜居商务区,产城共融,50年的建设,东区产城功能好,配套有独特优势。
第二,东区最大企业攀钢,攀钢搬走是不现实的。立足于攀钢这个龙头企业,大力发展钒钛,重轨最赚钱,其它产品如建材和钢铁还卖不了白菜价格。
第三,矿产。矿石,含钒钛的基本在东区一带。要把这些利用起来。还有表面矿和尾矿。另外,还能利用生铁钒钛等制造健康炊具,砂锅、茶壶表面处理不生锈。
还有一个发展太阳能。矿山是金山,太阳是银山。雨季集中5-6月份。在国内中等城市,仅次于拉萨。目前,太阳能是很低端的。太阳能光付电站,储能装置,钒电池,可以用,没有根本性的突破,还没有深度开发。
最后,海绵钛、钛白粉,钛的深加工。钛的磁股,录相机、录音机,高科技的东西,结合3D打印技术,生产高精尖的产品。从钒钛这两块来找机会和细分市场点。如果做到纳米级的钛白粉,则可以打败天下无敌手。”
说了一大段的王书记喝了口水,总结道,“先招商引智,再招商引资。不管在不在东区,要把这个固化下来,一旦有了项目,有了生命力,就可以把这个产业固化一下,做大做强”,他想了想,又加了句,“不因人事的变化而变动。”
“你们明天可以采访一下攀研院,研究产业化是个难题,国内的钒钛国家级重点实验室设在他们那儿。”
“谢谢王书记。”
他摆摆手,“那我先走了,说的有点久了,让老魏继续和你们说。”
然后,他匆匆的离开了会议室。
苏芸他们讨论起来。
“钒钛产业感觉有戏,我知道很多高端化妆品多数是用日本的纳米级的钛白粉,如果能在钒钛上做深加工和精加工,是产业链的一种延伸,深度开发不做,就白白流失资源,要从原料到产品的转变。”
“而且钛这种东西不会与人体产生排异反应,是一种亲生物金属。钛合金的牙齿,利润高。世界范围内销量不小的。牙齿、关节、心脏支架、骨头等,都可以考虑。”
“但是方向归方向,可行性归可行性。还是要做论证。”
这时,最后一位受访者风尘仆仆地来到了会议室。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暗了,灯光亮堂的室内,只有人说话的声音和键盘敲击的声音,每个人都凝神屏息,分外认真。
“攀枝花啊,是守着金山银山过穷日子。”魏区长一声喟叹,“金山是矿产资源;银山是光热资源和农业资源。我们要搞策划,把这个脉。东区是攀枝花缩影。”
“从您毕业开始就一直在东区工作,十五六年的时间里,攀枝花发生了很多变化。”
“攀枝花是全国的渡口特区,三线建设的桥头堡。以前的优势是计划经济和国家三线特殊政策发展起来的。人和思想一直在光环里。那是过去的。
攀枝花的钒钛资源,重要的战略资源,处于最低端的初级原料,国外做成高端再卖到中国来。资源精加工深加工利用率低。攀钢亏损,含钒钛的钢铁和普通钢铁一样的卖。而高强度建材高强度钢铁,又没有品质和价格优势。
现在老招商引资,人家成熟的企业和老板,凭什么要脱离本地化优势来到你这儿来?人家来往往是短期行为。没有安心发展,问题很严重。空降的干部和领导如果理念及情感,没有家园的建设的概念,都跑到成都去买房子和置业。地方政府招商引资是招金女婿,很多的时候招了一个女婿进来了,把儿子气死了,所以如何支撑本地企业家也是问题。”
“作为资源型城市,普遍面临着转型发展、创新驱动的问题。对于一个以矿产资源兴起的城市来说,东区目前发展面临的问题有哪些?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最迫切的问题是什么?最难的问题是什么?”
“既要同心同德,又要利益悠关。各方协调是个最大的难点。”
采访又持续了半个钟头才结束。
走出区政府大楼的时候,小宋高大的身体微微屈着,不好意思笑着对苏芸他们说,“真的是饿扁了。”
“也难怪,毕竟中午我们在火车上整理资料,都没吃什么,现在我看看,已经八点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他们来到路边一家羊肉米粉店,呼哧呼哧几个人几碗大汤下肚,“嘛呀这好吃啊。”
“汤品浓郁入味,我感觉我还能吃几碗。”
“哈哈。”
回到酒店已经将近十点了,他们各自回了房,苏芸洗漱好就打开电脑,临近半夜,他们的微信群里还在热烈讨论着。
“攀枝花市是典型的60年代中期国家战略“三线建设”中,遵循‘先矿后城’式发展路径的城市。但资源禀赋有时候并不只是一种‘祝福’。由于在经济上过度依赖攀钢的发展,陷入了‘企兴城强、企衰城弱’的尴尬,也造成了经济结构单一、产业结构布局不合理,城市污染严重、人居环境差等问题。虽然攀枝花的矿产资源储量依然很丰富,但‘矿竭城衰’、‘资源诅咒’是所有资源型城市终将面临的问题。
“国际经济界将过度依赖资源发展导致短期繁荣的后遗症,通称为‘荷兰病’。中国目前很多城市也出现‘荷兰病’,由于自然资源趋于枯竭、经济发展滞后、民生问题突出、生态环境压力大而被列为衰退型城市。例如阜新、大庆、大同等。”
“要实现资源型城市从‘春蚕型’到‘蝌蚪型’的跳跃,摆脱对资源的依赖,首要矛盾是解决结构性问题。而结构优化,重在因地制宜,统筹优势资源,选择合适自己的路径,打造核心竞争力。”
石老师在群里发话了,“你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有几件:一个,准备好明天采访攀研院、高新区主要领导的采访提纲;第二个,收集国内外资源型城市转型案例;第三个,把攀枝花产业体系主体框架:钢钒钛整个产业链用图表整理出来,在产业链条上发现机会;第四个将攀钢与国内同类企业,如上海宝山宝钢进行对标分析;第五……“
深夜漫漫,苏芸坐在酒店的书桌前,就着氤氲温柔的光芒,认真仔细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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