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前我很喜欢去一家新疆餐厅吃米粉。喜欢到什么程度呢?明明吃不来辣,也要边抹眼泪边吸鼻涕吃完一整碗米粉。
老板是个创业的年轻人,在临安读完大学,就在这里开了一家自己喜欢的餐厅。店里的桌椅几乎都是二手的,有明显的岁月痕迹,皮质沙发伤痕累累,木桌的桌角有发霉的迹象。
上菜前,老板通常会端上一盘瓜子和开水,有空时还会闲扯几句,如同久别重逢的故友。
滑溜的米粉与鲜嫩的汤汁一起簌簌地吸进嘴巴里,味觉盛宴由此开始。一丁点番茄的酸甜味转瞬即逝,口齿间余下香菇、葱、芥菜的香气,再回味又觉得舌根热辣辣的,米粉的弹性很好,Q弹Q弹的同时又不失嚼劲。米粉的分量并不是很多,像我这种饭量大的当正餐是远不够的,所以一般还会配上一杯酸奶和面筋、烤羊肉串。
酸奶看着寻常,却也大有玄机。每杯酸奶上都洒了几颗从新疆迢迢而来的大颗葡萄干。这些葡萄干,像历经了几个世纪的老人,脸上满是弯曲的沟壑,偶尔还会有些老年雀斑。但“葡萄干”不可貌相,他们的心里是最最青春的,或甜蜜如蜜桃,或酸涩如青梅,再配上酸奶的冰镇口感,仿佛尝到了初恋的味道。不解老板为何要叫它“网红酸奶”,应该叫“初恋酸奶”。
老板从小在新疆长大,上大学之后又去各地的美食店“学习”(其实就是吃),练得一手烤羊肉串的好手艺,外酥里嫩自不用说,一块块羊肉像一个长在竹签上的果实,外皮脆薄,内里酝酿了呼之欲出的鲜美果浆。更值得一提的还是它的香气,不用等服务员端上桌,快烤好的时候,香气已然在这家小店里四处飘散,幽灵似的,令人垂涎三尺。
等吃完了,也没有人着急走,无论是瘫在松软的沙发里与同伴聊聊人生,或是坐在柜台旁与老板扯东扯西,都让人心生愉悦。
店里的墙上挂着詹姆斯“23”号红色球衣,还有世界各处的邮戳。
梦想啊,信仰啊,一一采撷而来。
2/
当蛋挞君时隔将半年后再踏足这家店,发现店里换了新桌椅,雇了新店员,还多了一只肥得跟球似的眼神迷离的加菲猫。
我走进门,原本以为老板会像从前那样热切地打招呼,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和他聊什么,却只见老板顾自坐着,连一声“欢迎光临”也没有。我被意料之外的冷漠推进缄默的黑洞。他可能是忘记我了吧,前段时间看见他常在店铺群里发“今日原料用尽,已打烊“,生意蒸蒸日上,每天来往的新顾客那么多,忘记久未碰面的老顾客也可以理解。
跟陌生的店员点完餐,心里已然生长出芥蒂,便挑了离门最近的位置,不愿去从前常去的二楼座位。如果不去看它改变后的模样,在我心里,它永远保留最初的那份温馨。暖橙色的灯光和深咖啡色的老沙发,木质地板,古旧的窗,零散地摆着几本书的木架。
我蓄意杀死现实,留在回忆的象牙塔中。
老板在后厨旁的沙发上玩猫,等店员叫他做米粉了,他才放下手中的猫,慢悠悠地走向厨房。
当服务员把米粉端上桌子时,我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肉眼可见的,配料不像从前那样丰富了。第一口面,我就放下了筷子,想找老板谈谈。看着他宠溺猫咪的无害模样,我又不忍心直接对他说:“你的面做的太难吃啦!”。只好埋头吃面。吃了几口,越发觉得咸,失去了从前无论吃几碗都不嫌多的魅力。我向服务员要了开水,才缓解舌苔的焦灼。我问同伴,他的面味道如何,他说太辣。我夹了几根,辣得我差点吞不下口。平生最恨辣椒酱的“粗暴辣”,不像好的辣椒酱,有意犹未尽的齿间留香。
纯粹为了饱腹,我勉强吃完这碗面。暗下决心,我不再来这家店。
3/
前段时间看了日剧《我有喜欢的人了》。
剧中的男主夏向和另外两个兄弟共同继承了父亲的餐厅,夏向是主厨。即便濒临财务危机,哥哥也不愿用粗制滥造的罐头酱料取代父亲传承的手艺,坚持让夏向从挑选原料开始,慢慢,用心熬制酱料。
这种坚持难能可贵。试想一个长年旅居在外的青年回到家乡,吃到一碗和多年前味道相差无几的蛋包汉堡肉,他该多么欣慰:房前的老树因为要修路被砍,古老的石桥不负洪水冲击而倾塌,新修建的广场盖住了原来的大片绿化,而那碗蛋包汉堡肉,从一而终,一直在原地等他回家。
更何况嗅觉记忆和味觉记忆的持久程度在人类五感中位列前茅,几十年后再吃到相同的食物,脑袋里陈旧的记忆也会被唤醒获得新生。
朋友亦如此。多年未见,仍像从前那样毫无隔阂地谈天喝茶,中间分开的那几十年流水样消逝,仿佛未曾分开。物是人非最愁,物非人是最好。一段友谊的核心部分不在于经历,相貌,钱财,而是二者的默契以及情投意合的程度。只要核心部分没变,都算是“与你若初见”。
这不是说我们拒绝进步,而是要保持初心,要记得做一件事的最初原因是什么,切不能因为小利益的引诱或必然的挫折全盘否定自己。或许会有迷惑,迷惘,怀疑,神伤,但这些都是正常的,甚至说,是到达终点前必然经历的。在人生的岔路口摇摆不定时,驻足回望一下来时的路吧,想想自己为什么出发。
目的是指挥行动的核心部分,就像迷雾中的航船得靠指南针行驶。
辞旧迎新,也要“新中怀旧”。
保持初心,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世界的温柔。
HAPPY NEW YEAR.
原发表于微信公众号:治愈蛋挞屋
作者:雪花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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