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到站了,盛俊文下车后径直走向了商场,他要去给刚满半岁的儿子买尿布。
上班的时候就接到妻子电话说家里只剩下三片尿布了,嘱咐他下班一定记得买尿布。
盛俊文是大学毕业后独自一人来到A市上班的,家离这个城市很远,不是本市人。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里他唯一的挂念就是他的妻子和儿子,所以尽管上班的时候多么不如意,但是想到下班有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等候着他,他感到特别的欣慰和幸福。
商场这个时候人很多,正是下班消费高峰期。盛俊文在人流的拥挤中被推到了超市的门口,这是一家世界连锁超市,超市仅从占地面积上来看就足以让你感叹其壮观。盛俊文在超市琳琅满目的货物区间里寻找这半年多来对他来说已很熟识的婴儿区,从一进门的家居生活区穿过一个电子产品区就可以到达他的“目的地”了。
盛俊文推着刚进门时取的推车,正欲通过电子产品区走向婴儿区。却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后踌躇了,只见一个30岁上下的男人正在和一个年轻女孩在电子区选购手机。
男人自信满满的指着各种款式的手机给这个女孩看,他那指向手机的手和说话间的表情倒不像是在给女朋友选手机,更像是在指点江山般的神气。
“唉,怎么在这里看到他了”,盛俊文叹了一口气,最近他特别不喜欢在单位以外的地方看到同事,特别是这个叫刘浩的男人。可是生活总是这样,你越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它往往不讲道理的窜到你面前,让你措手不及。
这个不合时宜出现的男人,又将盛俊文逐渐平复的心拉回到三个月前的那件事上。三个月前,在盛俊文所在单位的办公室里,所有同事和盛俊文在等待一个消息,一个调任公司总部某高管助理职位的消息。
虽然文件还未下达,但是大家的心里都已有了猜想,在这间办公室里,从能力和工作阅历来说最有资格的人就是盛俊文了,这些年来,他的工作态度和能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因此,大家都认为这次升职的毫无悬念应该是他了。办公室的老吴,见到他甚至直接给他说
“小盛啊,以后到了大领导身边要记得我们这些老同事啊,多给我们争取点福利呀”,
老吴用他那50来岁的男中音严肃而又关切的嘱咐着,仿佛他已经提前预知了得到调任的人就是盛俊文一样的。
“老吴啊,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但是这个事还没定呢,可别瞎说啊”。
盛俊文虽然心里也对调任他的事信心满满,他还是这样谦虚的回了老吴。
大家都在等待着调任的消息,盛俊文在昨晚睡觉前,就已经把这个关于自己快要调任升职的消息告诉了妻子,妻子说今晚要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等他回家一起庆祝。
盛俊文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现在他已经坐立难安了,他看着办公电脑的屏幕,眼神中没有焦点,手胡乱的点着鼠标在各种网页中毫无目的的切换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没有需要处理的工作,他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掩饰自己内心对那个即将公布的消息的急切等待。
在这一系列掩饰动作的间隙,他会抬起头看向对过的那道门,这道门里坐着的正是他们部门的经理,他迫切等待的那个消息将会从这道门里传出来。
从9点上班到现在已经两个小时了,那道门从经理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开启。盛俊文觉得这两个小时仿佛比两个世纪还要长,他等待的心也从之前的喜悦和信心满满开始变得担忧起来,难道事情有变动?难道总部不需要人了?难道自己资历不足,不再从我们部门调任了?这个事情是不是黄了?
不,不会的。入公司6年了,这六年以来,他是兢兢业业,上,服从领导,下,关爱和帮助同事,在业绩上、在人情世故上他都不落人后,他没有不被提升的道理。而且近些日子,经理在言里言外都暗示着他那个调任的名额非他莫属。转念他又开始说服自己,要耐心点慢慢等待。
临近11点30,他期待的那个消息还是没有到来,盛俊文已经不在胡乱点拨鼠标了,他已经把两只手各自握成了拳头放在键盘上,脸色严肃的盯着自己的拳头,任何人看到他都能看出他是在等待着什么了。
终于,那扇门开了,还没等经理叫他,他就已经站起来等着经理传唤了。
经理看着他,用呼唤的手势示意他进来。盛俊文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然后又均匀的吐了出来,他努力使自己走向经理办公室的脚步显稳重一些,以掩饰自己的急切。
进门后,他轻声的说了一声“罗经理,您有事儿吩咐”。“快请坐”罗经理胖胖的脸上显出善意的微笑。
经理室外,大家都在猜测着里面两个人的谈话内容,大家都在准备着出席盛俊文的欢送会。
约莫半小时后,盛俊文从经理室出来了。他没有直接回到办公桌前,而是走向了洗手间。办公室的同事在他开门出来的瞬间,都站起来正欲问他结果,当他们看到盛俊文灰土的脸色时,都默契的收起笑意坐回了办公桌。
洗手间里,盛俊文把门反锁好,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让自己的哭泣声淹没在水流声里。
那扇他期待了半天的门打开后给他带来的消息是:总部经考察和讨论,决定调任的助理人选是他们部门的刘浩。
刘浩,那个上班摸鱼,有好事冲的最快,担责时跑得最快的人毫无理由的取代了他。
当这个消息从经理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盛俊文已感觉到天旋地转,后来经理关于为什么不是他而是刘浩的诸般解释,在他耳里就像蜜蜂在头顶打转,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沉默的静听着,努力挤出没那么失落的表情,他一直是这样的,对于名利他总是表现出默然,但是内心深处却还是渴望得到认可的。
内心骄傲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嘴角上扬,努力的让眼睛瞪大一些,以包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从听到最终消息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听进经理的一句话,直到他的耳朵捕捉到经理的那句“你出去工作吧”。他才勉强而又礼貌的跟经理到了一声“谢谢”后,像逃离灾难现场一样逃离经理室,出来时他已顾不得在等待着他的同事面前表现出轻松淡然了,同事们也在他灰土的脸色里了然到了一切。
这三个月来,他企图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妻子和孩子身上以摆脱事业上的不如意。他请年假带他们出去玩,他下班准时回家。他用对工作的漫不经心,去试图报复和表现不满。他开始对工作表现出淡漠和故意拖延,他努力的学着刘浩的处事作风。可是,他本是一个努力向上的人啊,让他用这样的方式去表现不满并没有让他心里得到丝毫的平衡。反而让他在偏离初心的痛苦中难以自拔。
后来他慢慢注意到,并没有人在意他做得 好与不好,快与慢,包括那个坐在经理室的人,对工作他要的只是能交差而已。
近来,他已经学会安慰自己,学会用超越的眼界去看待这些给他带来痛苦的问题。这世间的名利不是努力和踏实就能换来的,但是努力和踏实能让人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能在白天和黑夜的辗转中都能无愧于天地。
为什么要害怕见到他,盛俊文这样想着,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如果见面有人尴尬,那一定不是我而是他。
想到这些,盛俊文推着手推车,自信的走到刘浩面前打招呼到:“买手机呢?”刘浩转过头来看到盛俊文,正如盛俊文所料,他尴尬了,不自在的回应“盛哥,好久不见啊”。
他们各自不自在的寒暄了几句,盛俊文以家里孩子急需要尿布为由结束了对话。
分开后,刘浩身边的女孩好奇的问了句
“你怎么看着同事这样紧张”。
“因为我对他有歉意”,刘浩如是回到。
女孩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刘浩想进一步询问原因,刘浩却指了指女孩手里的手机问道
“喜欢这个就买了”,他岔开了话题。
盛俊文来到收银台,结完账。摸出手机,已有5个未接电话,全是妻子打来的。盛俊文回拨过去,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妻子温柔而甜美的声音
“要回家没有,饭菜好了,就等你了,刚才怎么没接电话呢?”
“刚买好尿布,马上就回来了,超市里太吵了,没听到电话响”。
挂了电话,拎着购物袋走出商场,盛俊文幸福的走向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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