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哥二哥分家,我们搬离小街,住到北墩子,父母每年都要养两头猪,上半年一头卖钱,下半年一头只为过年吃肉。
秋去冬来,跨进腊月门,圈里的猪养得膘肥体壮,母亲便找人把肥猪杀了。猪肉猪杂碎分成三份,一份给大哥家,剩余两份,父母用来炸肉圆、蒸包子、腌咸肉、炖粉条 以及各种荤素搭配(我们和二哥吃住在一起)。因为有了这些猪肉,一家人把往常捉襟见肘的春节过得油光水滑。
七八月份,喂养半年的猪拖出去卖了,猪圈空下来不过几天,母亲就开始为买猪仔着急,迟了的话,猪膘赶不上过年杀肉。
这一天,天才蒙蒙亮,母亲就风风火火地往益林赶,一贯急脾气,做事向来讲究个“宜早不宜迟”。我暑假在家,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身后,哪儿有热闹哪有我。
大棚子搭建在空旷的地方,围成一处露天生猪交易市场,各式人等,熙来攘往,嘈杂喧闹。猪、鸭、鹅、羊、牛、骡子等各种动物,嘶鸣啼叫声,往人耳朵里灌。一阵风刮过,尘雾弥漫,灰粒像雨点一样落在人的脸上和身上。
母亲走走停停,看看摸摸,先后相中几头猪,但拿不定主意买哪一头。
一个熟人主动招呼母亲,说他要卖的猪成色优良,肌肉健壮。母亲走过去,他跟前的猪肚子下垂,鼻头暗淡,母亲拍打一下猪屁股,猪尾巴有力地甩动起来。
熟人继续介绍,这头良种猪在来的路上热多了,只要稍微用凉水去火,保管活蹦乱跳,能蹿上屋梁。
多次打交道,对方出价又低 ,母亲相信了这些话。待过好秤,母亲正准备掏钱,我突然捅了捅母亲的后背,哎呀,肚子疼得不行,再不上厕所,来不及了。
母亲跟熟人说把猪留着,等会儿就来付钱,然后,急急忙忙领着我找厕所,走到僻静的地方,我告诉母亲,刚才有位卖羊的大爷,悄悄地对我摆手撅嘴,直觉告诉我这头猪可能有问题,于是,我假装上厕所拉开母亲。
母亲不以为然,说我多想了,熟人不可靠,难不成相信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我知道拦不住母亲,只有继续装着肚子疼,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我们再走过去,刚才那头猛然甩尾巴的猪,此刻汪在大一泡屎尿之上,有气无力地哼哼着。
直性子的母亲立刻发作了,指责那个熟人坑害老主顾,接下来,母亲有些后怕,不敢再麻痹大意了,毕竟买一头猪仔不是小数目。
母亲站在原地想了想,决定找小姨夫,他是看猪的内行。走了六七里路,小姨家大门紧闭,邻居说他们在田里放水。
顺着邻居手指的方向,我们蹬蹬蹬地跑过去,小姨见我们满脸是汗,要我们吃过中饭再去,母亲把手一挥,再耽误,黄花菜都凉了。
母亲走到河边,蹲下身,双手捧水洗把脸,再捧水咕嘟咕嘟地喝几口,然后,撩起衣角把脸一擦,大步向生猪交易市场走去。我模仿母亲的动作,掬水洗脸喝下肚,然后追赶着母亲和小姨夫。
小姨夫一看二摸三拍打,很快帮住母亲挑选了一头眼神明亮、鼻头湿润、皮毛有光泽、叫声清脆的幼崽猪。
因为来去小姨家耽误了不少时辰,母亲和我站着吃了一块干面饼之后,又急着往家里赶。路边等了很长时间,才搭上一辆拖拉机。
正当中午,太阳的光线直射,我和母亲晒得口干舌燥浑身冒油,被捆得动弹不得的幼崽猪,也热得直哼哼,嘴角居然渗出白沫。
母亲当机立断,叫师傅停车,随即跳下拖拉机,把车费给了师傅,抱起小猪走向路边的小河。
我们用凉水往猪身上浇,又合力把猪嘴伸到河里让它喝饱肚皮,这下小猪崽立刻来了精神,我和母亲捡起地上的树枝,左右夹击,一路吆喝,一路驱赶,小猪摇头摆尾活泼泼地往前走,我和母亲不时地用湿毛巾往小猪身上淋水。
到家后,我和母亲累得就差散了架,但母亲笑细了眼睛,为她的先见之明,因为邻居们都夸这头猪成色好,又说村里谁家的小猪口吐白沫热死在半路上。
有时母亲撑船去买小猪, 七弯八拐,来回至少三四十公里。世上三样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撑船的辛苦不言而喻 。
樱桃好吃,树难栽。人人喜欢有滋有味地吃猪肉,但是买猪这种辛苦、费力又繁琐的事情,没人愿意做,哥哥和父亲脾气上来的时候,甚至阻止母亲养猪。
没人愿意做的事,母亲去做,既然推不掉,不如硬着头皮上,因为怕不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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