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电梯的人

《等电梯的人》

在医院，复诊完在16楼等电梯，同样等着的还有一个身高只到我肩膀、大约六旬的老大爷，我按了14-16层专用电梯，电梯显示从一楼正在上升，他朝我瞥一眼。

“叮”的一声，他背后那门离我们最远的“层层停靠”的电梯到了，他转身一瘸一瘸地向它跑去，跑的时候两脚尖朝外，脚跟挨着脚跟，双脚几乎要并成一条直线，我知道他在小跑，看着却有点像在跳。

他边跑嘴里边说着“快点快点，到了到了”，似在催促着自己，脚下却仍提不起速来。

我也在心里为他加油，可电梯却不懂他的焦急。电梯里没人，没人帮他按着开门键，门便向左移动起来。

当门闭合得只剩三分之一之际，老人终于跑到了。他伸出右手抵住电梯门，将身子从门隙间挤了进去。

真不容易！我朝他的背影笑了笑，转过身来继续等我的电梯，才到九层。

忽然听得身后电梯里传来低哑的喊声，声音很小，轻微得几不可闻。心里好奇，我扭过头，下意识朝刚才那门电梯看去：

只见电梯门已经被老人撑得全开，可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仍用左手死抵着它。老人站在电梯里，左手抵着门，右手招着手，我找到了刚才的声音来源——因为他嘴里正说着：“快下！快下！”

大约两三秒，我反应过来：等电梯的并无第三人，老人是在喊我。于是我朝他跑去，跑至门前只作五步。

“哦！我不坐这个，我等那个——”我指指我等的那门，大概快到了，“您先下去吧，谢谢您！”我朝老人半鞠一躬，脸上露出笑容。

“哦！好，好。”老人拿回左手，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身子朝电梯里侧靠去。我等着电梯关门，目光停留在了电梯按键上：

17个按键没有一个被按红。

我恍然有些明白了。问老人：“您去几楼啊？”

“一楼，一楼。”老人笑了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脸上难为情的神色好似加重了几分。

我按了一层键，然后退出身来，等着电梯关门、显示下楼。

我不喜层层停靠的电梯，人多太挤，且要足足停十五次，让人烦闷，所以情愿站在外面站着多等会儿，等那直达的“特快”。

可是老人不知道，大概在他心里，坐电梯就像赶火车，没赶上就只能等好久才能等得下一趟，或是太拥挤没得坐，或是根本没有下趟而到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所以他虽然腿脚不便，还是小跑着艰难地去赶那门层层停靠的电梯，自己赶上后，还惦记着在门外等候的我，以免我“没车坐”。

我与他一面未识，这样看来他对我的完全是陌生人的善意，我因这意料之外因缘之中的善意而欢喜、而感激。

可是在看到老人不会按电梯键而帮他按了键之后，我似又恍觉，大概他等我并不是怕我“没车坐”，而是他自己因“找不到座位”而希望得到我的帮助罢了。或者再想“恶毒”些，防人之心不可无，年轻女孩出门，可不敢独自与陌生异性共乘电梯。

电梯到了，我走进去，亦是独自一人。我还在想着刚才的事，不觉为自己的“恶”的念头而赧然。这世间哪来想象中那么多坏人？

若人家真就是怕我没得电梯坐而特意等候，再者说，即使我不给他按，那下面十五个楼层等电梯、坐电梯的人都不会按不成！电梯门总会关、电梯总会往下、老人总会到达一楼。

我何必因为自己为别人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而又仗着这点帮助来以恶意揣度别人的用意呢！

故我还是愿意相信老人原始的善意，陌生人的善意，意料之外因缘之中的善意，因它让我欢喜，使我感激。

等电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