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不止有我一个人,我一开始就知道的。但是,上万个日子过去了,我终究还是一个人在熬着。
不,我想,我曾经还是有个伴儿的吧。
在图书馆泡了一整天的我,拖着有点水肿的腿,背上驮着滚烫滚烫的电脑,回到寝室。这种情况下,我都会认真的洗个脸,敷个面膜。不为别的,只是想着还没有谈恋爱呢,不能让自己这么快成为黄脸婆。躺在床上,再打开手机,刷刷朋友圈什么的,这就算是我的夜生活了。
连续好几天了,总会在这个点收到他的消息。
这次发的是“鱼儿是水的玩物,而水是鱼儿的全世界”。
我也懒得回复一个近似陌生人的家伙。不是因为曾经发生过什么,而是因为我跟他真的不熟。说白了,只是初中同学,一个成绩一般,相貌平平,扔在人堆里就消失的人。他给我发的全是一些回忆学生时代的感伤句子,什么“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还是愿意生活在那片纯真里”、“有你有我,就是青春”云云。
特别想把他屏蔽掉,但好像又没有充足的借口,就随他吧。
我刚扔下手机准备睡觉,就接到一个来自成都的陌生电话。刚打了一个招呼,我就知道是谁了。我也不清楚他从谁那里问到了我的号码,在这个点给我打来。
“你还没有睡吧?打扰你了吗?”
“没有呢,一会儿就睡。”
就这样简单的问候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那个,那个啥,我最近就是特别想联系你,没有打扰你的生活吧?”
丫的,我好想说,打扰了,快挂电话啊。但出于女孩子的矜持,很有礼貌的说,“没有,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打打电话,好久没有联系了。”
确实好久了,从初中毕业到现在的大三,足足六年了吧。谁也没有联系过谁,一开始他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借钱呢。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一会儿,我就找理由匆忙挂电话了。但从此之后,来自成都的电话就多了,有时候几天一个,有时候一天几个。
从电话里我知道他现在已经在实习了,成都的一家医院里,做得还不错,医院已经决定将他留下来了,他还说希望我以后也能去那边工作。虽然没有谈过恋爱,我知道这个人一定不只是因为没事干而不断联系我。
果然,有一天晚上,我还在会宿舍的路上,就接到他的电话,很明显就能听出来他已经喝醉了。他一会儿嚷嚷着,一会儿哭着,好半天才明白他说的话。
“婉儿,你知道吗?我足足等了六年,才敢联系你。”他说一句顿一顿,“我一直觉得自己和你差距太大,不好意思跟你说,于是我努力了,你明白吗?好努力,好努力。”
“婉儿,我真的好努力,现在我终于能留在这里最好的医院里面了,所以我才鼓足了勇气联系上你。”
“婉儿,这几年来,我一直从别人那里打听你的消息,我知道你的一切。我还偷偷来过你的城市,走到你校园,正好碰见你走进图书馆。光看侧面,我就认出你了,几年了,你还是那么美。”他哽咽了一下,“我当时特别想上来跟你说句话的,但是最终还是懦弱了,只是看着你走进去。那一刻,我真的是特开心,也特紧张,最后回去的火车上,就只剩下后悔了。”
......
“婉儿......”
一晚上,我都在听他诉说,所有的话都是以我的名字开始的,最后也是以我的名字结尾的。
第二天早上,我刚到教室就收到了他的短信。他在为昨晚的行为道歉,说酒后失言,让我别放在心上,希望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愉快的学习生活。
我没有回复他。
当然,我知道,这可能只是他撩妹的一个手段,但自己还是好像在一步步往他的圈套里面走。之后他打电话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都只是问问我平时的状态,或者一起回忆回忆曾经的时光。
直到五一前的晚上。他又问我,“你放假做什么?”
“放松放松,玩耍一下,准备去逛逛公园什么的。”
“嗯嗯,挺好的。”
我也不知道“挺好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总觉得怪怪的,或者说女孩子的第六感,感觉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果然,第二天还没有起床,就来电话了。他催我赶紧起床,说公园今天人可能会很多,让我早点去。我也是那么听话的就答应了,收拾好就出发了。
一个人来到公园,清晨的草坪还是湿漉漉的,空气也是润润的,还好,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正美美盛开着。我就这样走着,手里拿着刚买的豆浆,用身心去体会朝阳下的生机勃勃。
路上行人也是越来越多,有来这座城市旅行的背包客,有成群出来写生的小孩,也有拿着剑或者丝绸轻舞的老年人。总之,对于我来说,还都是想看见的。
突然,我的眼睛被蒙住了,受惊吓的豆浆狠狠砸在我脚上,一阵滚烫之后就是热辣辣的痛。我有点生气的,谁这么大清早吃饱了没事干,这么捉弄人。我大力地掰开那双手,浑圆的怒目,瞬间就被他的笑容泡化了,留下的只是惊讶和欣喜。
他说他昨天就过来了,就等着今天给我一个惊喜。当看到我的脚伤时,马上就是满脸的歉意和心疼,他非得背着我去医院,说什么算是为他的行为负责。我拒绝了,但是还是没有拗过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
路上,他说,小时候有一次他也是背过我的,只是我已经忘记了。
那个时候,学校组织野炊,在一条小溪边。天生怕水的我被安排打水清洗餐具,我小心翼翼去溪边,紧张不已。但是,再用心也抵不过天意,我踩到一处湿地,哧溜一声就滑进水里了。等我起来的时候,身上全湿了,就躲在路边哭泣。最后连饭都没有吃,哭着不肯起来,最后老师都没有办法了,以命令的口吻让我赶紧回去换衣服。倔强的我就是不肯,就蹲在地上,死死抓住旁边几丛小草。
他说,最后没有办法,他直接过来强行把我背走了。背我回家的路上,我睡着了,可能是哭得太累吧。他说他当时就在想,以后也一定要好好保护我,像现在这样,给我安稳。
这样一描述,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一直记得这件事的,只是我的记忆里面,早已把他抹去,只留下恐怖的溪流和爱哭的自己。
回到现在,去医院简单清洗后,我就准备回去了。但是他不同意,非说欠我一个公园之行,像小时候那样,强行把我拖上背,绕着公园走了一整圈。一路上,没有太多语言,倒是我觉得这个男孩子的背原来这么温暖。
从那天以后,他开始牵我的手,开始轻抚我的头发,甚至开始在不经意间偷吻一下我的脸。那个五一假,我们一起在我的城市玩耍了三天,被约好等我放假就去他的城市吃香喝辣。
我也曾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终结了,我和他幸福的走下去,然而有的人有的事就是随着时光而改变的,这些道理我是后来才明白的。
放暑假的时候,我以旅行为名瞒过父母去了他的城市。
刚到的时候,他就像宠溺孩子一样,事事顺着我,带我去逛名胜古迹,带我吃各种美味的东西。他还把小小的宿舍让给我住,自己每晚就蜷缩在办公室的几把椅子上。
说实话,那个时候我超级感动,我想,身边这个人应该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选择了吧。上天让我等待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给我留一个最好的。
那是我到的第三天晚上。已经让他睡了两晚的椅子了,心里有点内疚的我决定去看看他。我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但是一听,是他的声音,于是站住了。
“跟你说了,不要拿什么父母不同意这种借口来敷衍我。什么叫给我时间消化消化?我告诉你李悦,我在你身上付出不少,咱们俩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随你吧,互不相欠。老子也不管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的,刚想敲门,他的电话又响了。
“李悦,分手也是你提的。为什么又叫我等你?我的青春不是青春啊?告诉你,我已经重新谈恋爱了。”
“是是是,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也许她某些方面不如你,但过意的去就OK了呀。”
“你不用来找我,你不是说咱俩没关系了吗?”
“......”
听了好一会儿,我的耳朵已经装不进去任何东西了,只觉得头昏沉沉的,转身就往他的宿舍走。
果然,我在床下的储物柜里看到了好多女孩的东西,有衣服,有化妆水,还有一堆乱七八糟不知道名字的。我很清楚的知道,这绝对不是他为我买的新的。
就趴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仿佛被人无缘无故打了几个耳光,又仿佛被抽掉了经络,再也站不起来。一会儿他敲门进来了,应该是回来拿东西的。
他进来就发现了整个身子蜷缩在地上的我,满脸都是泪水。再看看我眼睛所在的方向,那一个分明就很刺眼的透明的储物柜,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就跪在我的旁边,两手扶着我的肩膀,一个劲向我道歉。好像庆幸的是,他对我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我没有说话,就是泪眼朦胧地盯着地板,看着自己的眼泪是如何一滴滴汇流成河,看着自己的悲伤是如何泛滥成灾。
什么一开始是骗我的,现在是真心的,以后真的想和我一起走之类的话,曾经让我坚信的山盟海誓顷刻间就成了花言巧语。他的脸上就是两个大写的字:骗子。他也哭了,就像那天晚上喝醉了酒一样的,说了好多好多话。
我基本上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相信一个突然联系的“陌生人”,为什么要沦陷在糖衣炮弹之下。我恨自己太傻,枉费读了那么多书,最后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他试着要扶我起来,但这次我不再听话了,再怎么拖我,我就是在地上哭我的。
那天晚上,我就在地上蜷缩了一整夜,他一直在旁边陪着我。
第二天,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我拖着行李箱就去火车站了。他一直跟在后面,这我是知道的,但我始终没有回头。
从那一刻起,就算他曾经出现在我的世界,我在记忆里也要将他抹去,彻底地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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