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 桃源图（图片来自网络）
“……长空集团董事长殷长空于昨日凌晨3点在瑞金医院去世，享年67岁……”
刘元坐在一个老式的显像管彩电前，静静的盯着电视屏幕，一动不动。他住的这个小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建成的，楼梯都是木质的，有股子霉味，本是一梯两户的户型，每户又分成了两户，所以就变成了四户。在上海这种房子俗称老公房。小区里住着大量的老人，每天晚上九点钟之后，整个小区就死掉了，从阳台望出去看不到几盏灯光。只有流浪猫会在楼下四处徘徊，翻找遗留在垃圾桶里的食物。
一个年轻人推门走了进来。“消息确认了，是真的。”
刘元有些失落。“斗了十几年，老东西，你怎么就走了呢，剩下的日子该多寂寞啊！”刘元喃喃自语。
年轻人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房门，隐隐约约的听到房间里有颂诗声。
“……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死了？难道之前的调查方向都错了？”廖长城盯着邓舍不解的问道。
“不可能，那些尸体的身份已经确认了，都是吴刚招募的科研人员，虽然吴刚本人早已经从长空集团离职，但在离职以前他一直是殷长空的私人助理，长空集团肯定有问题。”邓舍皱着眉头说道。
廖长城曲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吴刚呢？”
“失踪了，爆炸发生前几天就不见了踪影，现在正在全力调查他的下落。”
“李曦惘在干什么？”廖长城想了一会继续问道。
“这两天他请假在家，连门都没有出过。她女朋友似乎生病了，已经一周没有上过班了，两人呆在家里哪里也没有去，也没有人接触过他们。”
“不对劲，你把他带来，我有话问他。”
“好，我这就去。”邓舍说完转身就走。
“等会”廖长城叫住了他，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
“客气点。”
李曦惘埋头在一堆资料里，他研究的很辛苦，毕竟不是干考古的，很多东西要从头学起。爷爷笔记里的东西记录的太过简略，很多在他们看来是常识的东西对他来说就像是天书一样。安喜娜坐在他身边也不插手帮他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在她看来，只要他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平平安安便好，至于是不是能够找到桃源，她并不关心，甚至她并不希望他找到，潜藏期间的危险她自有一番认知。无论李曦惘怎样哀求她都是摇头，痛苦在她眼里肆虐。上次的试验事故让她隐隐有了猜测，那里将会是李曦惘的滑铁卢。
她知道她阻止不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帮他。
爱他，所以不帮他。
两人都拒绝谈论是否有另外一种解决办法，比如分手，让她重回以前的状态，似乎那比死亡更加可怕。对李曦惘如此，对安喜娜更是如此。
李曦惘抬起头，黑眼圈让他的眼睛看上去大了不少。安喜娜将一杯温水放在他面前。李曦惘感到难过又生气。
“帮帮我！安大夫！我得找到那里。”
安喜娜依然摇头。
李曦惘盯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安喜娜感觉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李曦惘低头，取过一张白纸写了起来。
安喜娜站起身想看看他在写什么，当看到上面大大的遗嘱两字时，安喜娜一把夺过白纸将它撕的粉碎。
“没你我活不了。”李曦惘坐在桌边一脸的平静，平静背后是莫大的决心。
“你要是死了，我铁定得跟你去，你想啊，我一个人活着，多惨啊，孤单寂寞冷啊是不是，还不如下去住，跟你做个伴。”他拍拍安喜娜的手背，声音轻轻柔柔的。
“我不想逼你，但是你要是不想我死，咱们就试试看，看怎么才能一起活。好不好？”李曦惘问道。
安喜娜紧搂着他的脖子，使劲点着头。李曦惘开心的笑了起来。
李曦惘家阳台对面住宅楼顶楼的一个房间里，一个年轻人正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的盯着身前的电脑屏幕，屏幕由一根长长的数据线连接着一个长筒望远镜，望远镜正对着李曦惘的房间。另有两个屏幕，上面分别显示的是他家门口以及楼宇门禁的画面。
他似乎会将这种雕塑般的姿势一直保持下去直到一个身穿运动装的中年人开门走了进来，将手里的盒饭放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换我吧，你先吃饭。”
年轻人将眼睛挪开，使劲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一言不发的坐在桌旁埋头吃饭。中年人在屏幕前坐下。
盯梢是个枯燥的工作，经常一动不动的坐几个小时。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使的肌肉酸疼，连带着心情也会烦躁。性格毛糙的人根本干不了这活。即便两人受过严格的训练，长时间的监控也已让两人疲惫不堪。
中年人的眉头皱了起来，说道：“有人找他。”
年轻人将头凑了过来，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一边咀嚼着一边盯着屏幕看，他伸手拖动鼠标将画面放大，随后说道：“送快递的。”
中年人松了口气。
李曦惘打开门，看到门口正站着一个抱着纸箱子的快递员，转头朝安喜娜喊道：“你买东西了？”
“没有。”安喜娜的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
李曦惘转过头看着快递员，一脸的疑惑。“是不是送错了？”
快递员抬起头对着他嘿嘿笑了起来。
李曦惘惊讶的看着他刚要说话快递员对他说道：“别乱动，有监控。”紧接着便闪身进了房间。
“你怎么来了？前几天的爆炸案是不是你们干的？那个地方我知道，那是你们梦想家的老窝。”李曦惘抓着快递员的胳膊不让他继续往里走。
“小伙子，话不能乱说。”快递员推开李曦惘的手随手将纸箱子放在一边，直起身舒展了下筋骨。
“刘元，你是不是疯了，知道不知道你干的事伤天害理。”
“唉，我要是做比这场面大多了。”刘元狡黠的笑了笑。
“好，不是你做的，那你来干什么？”李曦惘不想跟他纠缠。
“是谁？”安喜娜从厨房走了出来，冷冰冰的看着刘元。
“安教授也在啊！你最好离窗户远点，如果不想下半辈子在监狱里度过的话。”刘元笑眯眯的看着安喜娜，对她表现出来的态度毫不在意。
安喜娜走出厨房移步到门口的走道里。
刘元看着两人说道：“长话短说，之前的联系方式不能用了，那帮蠢货搞了这么一出闹得现在满城都在通缉他们，连带我也受牵连。这个加密电话你拿着，里面已经存好了一个号码，有事打这个电话。”
李曦惘接过电话疑惑的问道：“你不是很多手下么？用得着你亲自送来？”
刘元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哪种人？大老板？假的。哈哈。我现在做的才是我的本行。”
李曦惘面带惊讶的张了张嘴。“送快递？”
“对啊，送快递，”刘元哈哈笑了两声，转身想走。
“你为什么要找桃花源？”安喜娜忽然插口。
刘元转过头，盯着安喜娜看了一会，叹了口气，似乎是知道不可能三言两语就把这个聪明女孩打发掉。“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家可以一个家族的形态从汉朝开始留存到现在？”
两个人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几乎每次时代的变迁我们都押对了宝，就像赌博，近代之前赌局相对容易，无非就是赌对人就好了，还可以两面下注。可是近代以后赌局越来越难，不光要赌对人，你还得赌对……嗯，思想，对，就是思想，思想有问题和平年代你也得凉。可这他妈真的是太难了。”刘元抓了抓头发恨恨的说道。
“上次的赌局里，我们赌输了，结果……你也看到了。”刘元伸开手原地转了两圈。
“一战回到解放前，现在我一个人就是一个家族。”似乎在说一件很好笑的笑话，刘元呵呵笑了起来。
“这里是哪里啊？中国？有谁？老子？孔子？马列？雪莱？尼采？罗素？亚里士多德？希哥拉低？这是什么？这他妈是一锅东北乱炖。从来没有哪个时代让人……让人……让人如此……如此……如此无所适从。”刘元张牙舞爪的在窄窄的走道里来回踱步。
“我想去个简单的地方，这里太复杂了，不适合我。”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这是个疯子。”李曦惘略显无语的说道。
“嗯。”安喜娜撇撇嘴。
天意从来高难问……出自张元干《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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