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语，离人悲

作者|Li Cheng 52

世界上有三种不变的事物:文字，建筑，以及音乐。纵使过了千年，风尘也没能使其湮没。梦回大唐，我来到浔阳江畔，倾听那如泣如诉的动人乐章。

这本来就是一个离别的夜晚，“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更何况是与旧知己的离别。可偏偏又有她，这个陌生人，这位琵琶女，淡妆素服，秀而不媚，清而不寒，半低着头，低头敛目，信手拨弦。声音初不甚大，但觉入耳便有说不出的妙境:五脏六腑像被琼汁玉液浸遍了一样，舒服到服帖。在旷阔的宇宙中，一切都散去了，一切淡漠了，只剩下琵琶曲，在江面上优雅地滑行。月光如水，融入了江水，漫江碧透又像月光倾泻了一地一样，让人动容。

细者为羽，缓者舒然以和。如高山出泉，激起水花又碎在石上；又如嫠妇之叹息，其忧深思远、悲愁感愤，让人心中莫名一阵悸动。操弦骤作，忽然变之，一个个重音嵌进内心，一点点轻音又撩动人的神思。忽缓忽急，忽高忽低，其中转音换调之处，百变不穷，又浑然自如，宛若行云流水一般。一放一纵，一紧一松，拨动了琴弦也挑动了心弦。万籁此时无声，只觉天地间剩下眼前二三人。

正当听者愈渐入迷时，不知为何，这曲调愈来愈低，愈来愈细，低到几乎听不见，细到如蚊声在耳。最后那几个音符，仿佛沉进了江水深处。完了吗？不，没有。突然一声，仿佛崩崖裂石，势不可挡，又如风雨夜至，猝然天惊。恍若有几十根弦，几百个手指头，一齐拨动。凛凛乐声，可裂金石。就在听者惊讶时，突然人弦俱寂，但那曲调却仍在耳边回响。

女子整顿衣裳，入席开宴。虽无清酌珍馐，三杯两盏淡酒，味亦动人。女子自诉身世，原来同样沦落天涯。诗人想起自己的际遇，悲从中来。当年那个写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倜傥才子已经留在了时间深处。“志未就而悔已生，言未闻而谤已成。”流年呵，白居不易！

可怜一样团圆月，半照孤坟半照人。

孤独的人应该相拥而不是相怜，那么就请你，再为我们弹一引琵琶曲，在这如泪的月光下。

乐声响起，这是琵琶语，是青衫泪，是离人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