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没多久,几辆警车的到来让这平凡安逸的乡村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本来应该是村民们睡午觉的时间,此刻却全都挤在村尾的一处土坯房小院门前,伸头探脑地不断往门内张望,生怕漏掉什么似的,门前明晃晃的警戒线也挡不住他们那颗好奇的心,一时间将本就不宽的村间小路堵得水泄不通。
作为尸体发现人之一的我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只能挤在警戒线外围观,光明正大地待在案发现场,配合警务人员的工作。
尸体打捞起来后没多久,就被法医先带回市公安局,而现场还留有其他的警务人员有的还在勘察现场收集线索,还有一些则向围观着的村民了解屋主的基本情况。
方才“凑巧”听到他们小声讨论,他们猜死者十有八九不是误入井里溺死的,而是死后抛尸,因为死者喉部还留有一道紫色的痕迹,所以很有可能是被勒死的。
除了这个,我没能在现场再探听到其他信息,便离开了。
其实如果没有我,死者今天也应该会被发现吧。
在这个偏远的平静乡村,发生了这样一起死亡事件,如沉石入湖,惊起阵阵波澜。自此村里所有人的话题都离不开村尾老李头的死因,而其中占多数的说法是意外落井溺死的,有些说是井里的水鬼作祟拉老李头做它的替死鬼,还有的说是老李头犯太岁了。村里之间流传的猜测多种多样,却没什么人往人为杀害方面想,大概是觉得都住在这穷乡僻壤的,大家谁也不比谁多几个钱,实在犯不着为了谋财而杀人。
在没有听到那“小道消息”前,我的想法也与村民们相差无几,所以现在我的确十分好奇凶手究竟为何要杀害一个住在乡村里的老人家。
第二天
流言又更新了一个版本,鬼神之说已经不新鲜了,有人开始猜测老李头是被人故意杀害后扔到井里的。我原本还有些奇怪他们的想法怎么转变得如此之快,但在看见有警察在村里调查走访时就大致明白了。
因为今天到邻近的其他乡村采风,等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回到村里。原想直接回去住所,但是看见路生哥家门口围了一圈人,担心出了什么事,便也凑了过去。
从人缝里可以看到,路伯正在接受询问,而他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完整句子,脸也憋得通红,路生哥站在他旁边似乎想帮着说几句,但几次张嘴都吐不出一个字来。路婶在房间门前来回走,眼睛却一刻不离地往路伯那边瞧;路生嫂一边哄着啼哭的小孩,还得安抚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婆婆。
“没想到老路是这种人呢,人老李不就啰嗦了点、爱显摆了些,这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至于就这样把人给弄死吗?”
“老李真是惨呐,儿子还没娶完媳妇,孙子也没个影儿,人就这么没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就说呢,怎么那天他们吵完架就那么久不见老李头……”
“他年轻的时候脾气就差,没少跟人吵架,该不会之前XX的死也和他有关吧……”
“你们小声点,万一被他听见回来找我们算账可怎么好?”
“人家说不定只是来问一下情况而已,还没说就一定是老路啊。”
“还说不是他,别人几句话就完了,就他一个已经问了这么久了,也没个要结束的架势,要是跟他没关系早就问完了,哪至于拖这么久啊……你看看老路,那样子分明是心里有鬼!要我说啊,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不信咱们来打赌。”
……
围观的村民们言之凿凿地发表各自的见解,就好像自己已经掌握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我发现路伯不时地往这边瞄,脸色越发难看了,最后索性连嘴巴也闭上了。一旁的路生见此情形越发着急了,生怕自己的父亲就这样被扣上了杀人的罪名。
“爹,别不说话啊,你倒是快解释解释啊!”路生哥推着路伯的手催促道。
其中较年轻的刑警走过来疏散了围观人群,本想让我也离开,好在路生哥及时阻止,我才得以留下。
等不再有其他人在场后,路伯才悠悠开口。
路伯:“我确实和老李吵过一架,但我绝对没做过害人性命的事。”
刑警:“那土地权转让协议是怎么回事?据说你曾拿着与李某之间的土地转让协议到村委会报备,时间正好是李某死亡的隔天上午。”
路伯:“我那天离开的时候他还活得好好的,就坐屋里一遍遍地点着钱呢。”
刑警:“你们交易的时候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场,可以证明你所说的吗?”
路伯:“没有。我们村都是自己私底下买卖,然后到村委会报备就行,这种消息我们是不敢说给其他人知道的,就怕被人抢先买下了。”
年轻刑警:“你们这样做是不规范的,出了事都找不到人作证。”
路伯:“我们一直都是这样搞的,也没出过什么事。”
刑警:“有记下交易的现金上面的编号吗?”
路伯:“我们这里没那个习惯。”
年轻刑警:“你这……”话没说完,就被主导问话的刑警瞪了一眼,只好咽下呼之欲出的训斥。
刑警:“有证据显示事发当晚你与李某见过面,而你所说的交易也没有人能够证明,我们在李某的屋内也没有找到你支付给李某的五万块土地转让金。从时间和动机上来说,你是有作案嫌疑的,现在需要请你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
“警察同志,我爹绝对不是那种人啊,你们可不能抓不到凶手就拿我爹顶罪啊。”
刑警:“这个案件目前还处于调查阶段,并没有就此认定路老先生就是凶手,请放心,我们都是按章程办事,绝不会歪曲事实胡乱冤枉人的。”
路伯此时倒显得平静了些,似乎是对现在的情形早有准备,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向路生哥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了。
路生哥还想上前说些什么,被我伸手拦下了。
路伯刚准备跟着刑警走,只见老杨带着一名年轻男子迎面而来。
老杨:“警察同志,这就是老李的儿子。”
面带哀色的年轻人随即向众人做自我介绍:“警察同志你好,我是李文彬,死者是我的父亲。”
李文彬还上前一步向两位刑警一一握手致谢:“辛苦了……辛苦了!”
据说老李头已经六十好几了,却没想到儿子还这么年轻,看着可能比我还小一些。
两位刑警显然跟我一样对此有些意外,毕竟在许多住在城市里的人的印象中,农村里的人生孩子都比较早,而且一般会生好几个,像老李头这种生孩子比较晚,还只生一个的还是很少见的。如果老杨不先介绍,怕都会以为来人是老李头的孙子吧。
李文彬似乎是习惯了旁人惊讶的目光,出言解释道 :“我父亲早年家里比较穷,所以结婚比较晚,快40岁的时候才有的我,在那之后因为怕养不起也不敢再多要了。”
老杨:“他们老李家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宝贝得不得了,打小就舍不得让他干一丁点儿活,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好在这孩子也争气,考上了个名牌大学,现在在大城市里工作,听老李说他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可孝顺了,还有啊……”
老杨滔滔不绝地说着对李文彬的各种事迹,对后者的喜爱之情可见一斑。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老杨身上,而我却发现路伯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文彬。
李文彬与其他人交流时都表现得非常从容坦荡,却在不小心对上路伯的视线时逃也似的避开。
李文彬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出声打断了老杨的还不准备完结的长篇大论。
李文彬:“警察同志,请问调查工作还需要进行多久,什么时候可以领回我父亲的遗体,好让我父亲能早点入土为安?”
刑警:“很抱歉,这是一起刑事案件,必须等抓住凶手后才能归还。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早抓住凶手!”
李文彬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好吧,那就辛苦你们了!”
虽然李文彬看起来是悲伤的,但总感觉还有一些克制和压抑,像是某些不便表露出来的情绪被强行掩盖起来。而且,他好像对谁是自己的杀父凶手并不关心,只是想让这件事早点过去。总感觉,他这个反应有点不对劲。还有,路伯刚刚看他的那个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常言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否这个家庭其实并不如旁人称道的那般父慈子孝、和谐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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