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多那么一句嘴？

早市，一个农妇拉来一车新鲜的花生，花生还在棵上。

她在面前铺了一块塑料编织布，蹲在地上，从花生棵上一颗颗揪下花生，扔在编织布上。

花生带着新鲜的泥土，慢慢在她面前堆成小山。人们买了，走了。

一个老妇人，坐在小马扎上，像在家里摘菜一样，一颗颗仔细地挑拣着。

农妇面带微笑，依然忙碌地从花生棵上一颗颗揪下花生，花生棵在她身后堆成了山。

老妇人依然在仔细地挑拣着，拿起一颗花生，这头捏一捏，那头捏一捏，确保是饱满不瘪，花生才放心地掉落在她的袋子里。

我站在旁边，心里希望农妇面带不悦，说一两句不满的话。可是没有，农妇依然面带微笑，左手握着花生棵，右手一颗颗地揪下花生。

“挑这么仔细，要是贩子，肯定不会让人这么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农妇听了，收敛了笑脸，附和道：“是啊，贩子肯定不会让人这么挑，这是自个儿种的，卖多卖少的，都行。”

正在挑拣的老妇人明显地不自在起来，小声说道：“买东西，哪能不让挑？”

“贩子要是让你这么挑，肯定不是这个价。”农妇的声音高昂了起来。

老妇人声音更小地嘟囔：“哪个卖也得让人挑。”她的头低下了，挑拣的动作慢了——我看到一双黝黑的、苍老的、成年劳作的手。

我的心里涌起怜悯，急急地逃走了。

一路上我在反思我的行为：我为什么要多那一句嘴呢？

是出于所谓的公道吗？

农妇并不觉得这个不公道啊，只要能将花生卖出钱来，挑拣挑拣也无妨。

农妇难道不知道贩子是不允许挑拣的吗？可是她毕竟不是贩子。

农妇和老妇人在和谐的气氛里买卖，因为我的一句话，和谐气氛消散，代之以农妇言语上的不平，老妇人的尴尬。

我以为是为了公道，可是却伤害了老妇人的自尊，让她深感窘迫。

我为什么要多那么一句嘴？

一种观念先行，而没有关注到人，缺乏对人的尊重。尊重人，应该是一切观念中放在第一位的。

我为什么要多那么一句嘴？

归根结底，我认为是生命的薄弱与狭隘，缺乏一种恢弘、宽广、厚实。

人应该像土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