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Sorina Bindea
戈叔：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还在想，如果今天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人生中毫不起眼的几万分之一，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该有多好。
我宁愿那样，真的。我宁愿是一个跟妈妈不亲近，一辈子都不怎么回家的女儿，也不愿意是现在这样。
或许人总是贪心的吧，可以远远放着、冷淡着，却不肯接受失去。
到今天，我妈离开我们就整一年了。真是梦一样的一年。
计划着回家时，你跟我感慨说：好不真实啊，到现在，想起来还是不能相信。
我也一样。甚至我还老有一种错觉，觉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梦里，看上去一切如常，其实大家都在做梦。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像是玩儿找茬游戏一样，一个本该在那儿的人突然消失了，被我发现了两个世界的不同，于是我就开始盼望着醒过来，回到真实的世界里。
戈叔，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总觉得人生有什么地方出错了，想去找找看有没有一个“还原”的按钮。我妈走之后，这个想法一直盘旋在我的脑袋里。
我老有些怪念头的。
上礼拜，我们家吃饭的小碗破了一只，我在各个购物网站搜索了很久，想找到一模一样的碗，囤上一堆。
其实那只碗早就坏了。有次我洗碗时手滑，打碎了两只碗，把那只也磕出了很长一道缝。没舍得丢，格外小心地用着，撑了足足半年，它终于静悄悄地裂成了两半。
小碗是我妈给的。她很少给我什么东西，你第一次开车陪我回家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硬塞了那一摞小碗给我们，说是特意留的。原本有六只的，后来变成了四只，现在又变成了三只。
我真害怕有一天它们会全部碎掉，所以才想要买堆一模一样的碗混在一起，用上一辈子。这样的话，它们就永远不会消失了，我也可以保护好我妈给我们的最后的礼物。
我知道，只有你是一定不会笑我幼稚的。
可惜还是没买到。我找到了生产那只碗的厂家，他们告诉我，同样花纹的还有，那个大小的几年前就停产了。
你看，现实多残忍，只顾向前走，变化着，抛弃着，不回头。幻想终究是幻想。
我忘了问我妈在哪儿买的碗了，要是问了，没准儿还能补齐那一套。
我忘了问她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的事情呢。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这一年，我常猜想着我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她应该是个乐天派吧。多大的事儿都不挂在心上，那么爱笑，开心的时候讲话有一点大声。
她应该爱热闹。喜欢跟街坊聊天，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常陪我姨她们逛商场，连种的花都是大朵的红艳的。
她应该挺会生活。养过小猫小狗，养过乌龟，养过一只小黄鸟，还会研究菜谱，每年亲手做各种腌菜和酱，分给亲戚邻居。
她应该很能吃苦。我知道有段时间，我爸他们过得艰难，她换过好几份工作，都是很累的那种。
她应该是爱小孩的。我见过几次她逗小孩的样子，握握小手小脚，唱几句儿歌，扮一个鬼脸，看上去是真的喜欢。
就只说得出“应该”。记忆和照片都很少，是名符其实的“猜”。
这是我想我妈想得最多的一年。
我每次想起她，都觉得既亲切又陌生。那种感觉真叫人难受，但还是忍不住多想一下。
这也是我在你面前哭得最多的一年。
我曾经担忧过有一天她不在了我会哭不出来，没想过要为她流那么多的眼泪。就像我从来没有想过，她给我的几只小碗，会比她陪伴我的时间还要长。
戈叔，这一年里，我觉得我失去了好多，不只是我妈，还有些谁也形容不出来的东西，仿佛我再也不是原来的我了。有时候突然静下来，会很慌张，感到冷。
是冬天到了的缘故吗？不管这个冬天是什么样子，你都陪着我，好吗？
阿心
11月10日
阿心与戈叔的一年之约，为你而写的365封信。
都收录在公众号：不如写信
（谢谢你来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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