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总梦想成为英雄，想拥有拯救世界的力量，活着让万人敬仰，死后也会升入幸福的天堂。可自从初二那年被人砍掉两根手指后，我心目中的英雄多了几分悲剧色彩，就像普罗米修斯一样，他根本不可能享受天堂，因为他要在这一世承受无尽苦难。而胖文学家让我重新认识了英雄，他混淆在平凡中，默默地忍受世界的苛责与冷落。
那天夜里，我和叶小蛮交换了秘密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个英雄，是叶小蛮的英雄。而叶小蛮也是英雄，是我的英雄。这样看来，上辈子的我一定是万人敬仰，拥有拯救世界的力量，今生才如此幸运，遇到了叶小蛮。我们的怀抱就是彼此的天堂。
套用胖文学家对欲望的层次分析，我和她是生命气息，生活层面都完美契合的一对儿，除了生存层面有差距。他的父亲依旧对我是个流氓这事无法释怀，而我也不想尊重他。他也是个流氓，从小就欺负我媳妇儿。我们之间的偏见很深，也就导致狗血剧情里，男女主结婚前对家庭的顾忌在我这儿完全没有。我俩就是要结婚，你爱咋咋地。事实证明，一切反对美好爱情的都是纸老虎，你强他就弱，你弱他更强。叶小蛮有一天告诉我，她父亲妥协了。但我看到的是她脸上淡淡的掌印，当我抚摸她的脸，她打趣地说，这是出厂前的检疫章。
对家人，我坦白的比较晚。当我的父母得知儿子有女朋友，甚至准备结婚，乐得和花儿一样。他们太压抑了，在这座小城市，男人三十五还不成家就意味着生理或者心理有问题，必然招惹非议。更何况我十几岁就告诉父母，这辈子不结婚。开始他们还当成玩笑，到现在，他们甚至都可以接受我领个男人回家。我心里清楚他们说抱孙子、传宗接代这些都是虚的。他们是害怕等他们走了，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单，他们需要有人来延续对我的爱。我也爱他们，虽然他们对我的负面影响不亚于叶小蛮的流氓老子对她的影响。
我必须向叶小蛮开诚布公。我说，我的父母这辈子都不会好好说话，七个字必见人体器官，而且谁的声音高谁就有理，非把对方说到“一个屁都不放”的地步。最严重的是，他们的语言如同钻地导弹一样，总是试图从表象攻击人的本质。我这么说还不太直观，特地录了一段他们的日常对话放给她听。
“老头，中午吃焖面好不好？”
“爱XX吃就吃，谁XX管你！”
“你XX就不会好好说话，看XX老子以后再理你。”
“求XX着你呢。”
“就XX知道和家里人横，让你出去买个菜，买XX的啥菜，和你一样歪瓜裂枣的，看个啥都看不清，斜眼人心不正，和XX你爸一样，遗传心不正。”
“XXXX的，你家人好……”
叶小蛮听完对我报以同情，她说从这就可以看出，我的童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说的没错，我的父母脾气还都不好。在我小时候，总是莫名其妙地挨打。我想他们三十五年的婚姻中，我充当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出气筒牌润滑油。
对这个家，我经过两次调整与沟通的过程。初中的时候，我被削掉两根手指，我就知道两件事。首先他们是爱我的，这就足够了。其次我必须成为流氓，这是历史赋予我的使命。参加工作后，我很郑重地和母亲谈了一次，告诉她，如果你总是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这辈子就真的不行了。母亲听完后有些难过，但也不再数落我。
现在为了叶小蛮，我必须再做次工作。因为叶小蛮爱我，我父母也爱我，但她们是完全不同的陌生人。
我语重心长地对母亲说。为什么又是母亲，因为我的父亲永远只按照自己的方式对待别人，不是自私，只是固执。
我对母亲说，你们两人的沟通方式很坏，一点小事就上升到攻击对方人性和整个家庭的地步，你知道这样对我有多大的影响吗？我直到现在都害怕和人相处，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因为我的一点小错误，攻击我的人性和家庭。我不敢交女朋友，害怕有天我们也变得和你们一样。所以我很小就对婚姻有抵触，混成小流氓的模样。
我的母亲听完这些眼泪汪汪的，她是很爱我，所以我这样说是很伤她的。但我还是要说，为了我和叶小蛮的幸福。为了不让她过于自责，我说，当我把这些说出来的时候，就是已经认识到问题所在，所以已经没什么，但叶小蛮因为我才进入这个家庭，我不想让她承受这些。
她坐直身体，庄严地说，我们改。
我说，这是你们这辈子的生活习惯，没必要为我们改变。我说这些是想请您明白，尽管我是您的儿子，她是您的儿媳妇，但我们本质上不是一类人。为此我要是结婚就搬出去，孩子也不会交给你们来带的。
她说，只要你结婚，我们搬出去住，房子归你。
我说，你们搬出去，我就不结婚，这房子是你们的，不是我的，所以我要搬出去，就这么定了。
结婚那天挺热闹的，父母的朋友来了很多，而我们的“朋友”也来了很多。为什么要加引号，说明这些朋友是虚假的。不是虚情假意的虚假，而是说他们都是很真诚地领了工资来凑人数的。我和叶小蛮的性格都属于朋友很少的人，所以我们曾经不想结婚的次要原因是，结婚不仅仅是两个人爱情的事情，是两个家庭、两个家族、甚至是两条人脉的比拼。看看人家婚礼热闹的场面，朋友们笑脸穿梭，忙前忙后，我们都是羡慕和惶惑。好在我们都是这种人，雇人来冒充朋友这事就一拍即合。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婚礼上还有个细节要补充，就是四个家长的表情。叶小蛮的父母，一个严肃，一个伤心。我的父母，一个欢喜，一个骄傲。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搞得我想笑场。叶小蛮的母亲是伤心的，这是因为女儿出嫁成了外人；她的父亲严肃，是因为他要用正统的样子掩盖不满；我的母亲欢喜，是儿子终于结婚了，终于结婚了；我的父亲骄傲是想告诉别人，看吧，我儿子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还没怎么要彩礼。
这年头，低彩礼娶媳妇居然成了男人本事的一种，有点被扭曲了的悲哀。
但不管怎么样，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叶小蛮很快带给我们另一个惊喜，她怀孕了。自从得知这个消息，我在家庭中的地位是每况日下，差不多和局外人一样了。如此看来，希望才是人最爱的东西。
叶小蛮拿回检查报告的当晚，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脱掉她的衣服，考虑到即将开始的漫长的禁欲期，伤感的同时便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然而当我们在激情和快乐中坦诚以待时，却发现我的生命根本不为所动，一副老僧入定观己观心的淡然。我有些沮丧和愤怒，对它说，怎么了，看见熟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吗？叶小蛮说，你不要着急，我劝劝它。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心想完了，连XX流氓都做不成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