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有献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
——泰戈尔
1.
我和叶小蛮第一次见面,是陌生朋友撮合的相亲。本来我是拒绝的,因为我不想祸害人家姑娘。但介绍人带着惋惜的语气连着说了两次“她和你真的蛮合的”,这勾起了我的兴趣。我是什么样的人?35岁大龄未婚,在混吃等死的事业单位领着微薄的工资,关键是我的口碑并不好。初中时左手被砍断两根指头,所以大家都说我是个流氓。与老流氓“蛮合的”,会是怎样的女人?
说实话,当叶小蛮出现在面前时,根本看不出来我们有相合的点。简单介绍后,我更是感到被人戏弄了。她比我小五岁,是个研究生,从穿着看家庭条件要比我好,更何况人家1米70的身高,相貌也算标致,各方面与我都不是同一级别的。
这是一期一会,我便也放开了。聊得正开心时,我说,你的条件在这小城里找什么样的都可以,把你介绍给我,是有人坑了你。她说,是我想认识你。她见我愣住了,便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我。
在书的扉页,我看到了自己的字,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写上去的。我把书还给她说,这是我写的诗,但我有酒后乱提诗的毛病,所以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你。叶小蛮没回答我,只是把书收进包里说,写的挺好的。我说,姑娘你都三十了。她说,怎么了?我想了想端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什么也没说。
叶小蛮笑了笑,她的笑法很独特。每次笑之前,她都会眨下右眼,像个调皮的小姑娘,但笑容又显得高贵和傲慢。她问我,为什么你还不结婚?
我说,你是好奇地问一下,还是认真的想了解?当我问这个问题时,心里很矛盾,两个答案都是我所希望的。她回答好奇,我俩以后再无纠缠,如果是了解,我怕我收不住。
她反问我,有什么区别呢?我说,前者我就随便编个理由好了,比如我是天煞孤星,要拯救人类命运的那种。后者的话,可能会让你失望。
她的身体前倾,胸部压着桌子上,盯着我说,我很认真地想知道。
我靠在椅背上,举起左手,将缺少小拇指和无名指的一面转向她说,我的名声并不好,以前是个流氓,现在也是流氓,以后可能还是流氓。所以关于我,你还是少知道点好,三十岁就不要沉浸在小女生的幻想里了。
她右眼眨了一下,我知道她又要笑了。她一改刚才淑女的形象,右腿翘在左腿上,从包里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然后看着我。我摇了摇头说自己从来不吸烟。她从包里又拿出个打火机推到我这边。我说,你知道这暗语后边意味着什么吗?
她用肘部抵在桌子上,两根细长的手指夹起烟,歪着头说,差一滴眼泪吗?对不起,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其实我们差不多,他们悄悄说我是从东莞回来的。说后边这句话时,她的音色有一点点颤抖。
我突然明白了,旁人说我们两个“蛮合的”是什么意思。再看向我,她眼神看似轻蔑却藏着决绝。我什么也没想,抄起桌上的火机,为她点了香烟。
她深吸口烟,吐出根长长的丝线,线在空中越来越淡,融入环境,迷失了自我。
她说,想不到你挺真诚,不像个流氓。
我说,那是因为我对你有意思,丑话说在前头。
她说,你挺有意思。
可我觉得她不是在夸我,反而是嘲笑我单纯。于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表里如一的流氓,我摆出一副色眯眯地样子说,要不要……
她站起身,眨了下右眼,笑着说,去哪儿?
那天夜里,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叶小蛮面无表情,仿佛在她身体之上发生的事情不属于她的灵魂一样。作为男人,她的无动于衷让我感到从没有过的挫败,而失败让人像个赌徒,迷失在复仇的幻想中。最后是她阻拦了我说,你休息一下吧。
她说话的那刻双腿分开仰面躺在床上,目光空灵遥远,穿透我和宾馆墙面以及层层楼房,一直延伸到星空之下。接着她像是突然发现闯入者,双眼迅速聚焦在我身上,又把头歪向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下面玩什么花样呢?
这句话很熟悉。我站在她面前,时光随着记忆回溯。我说,青春必须逝去。她说,你也看过?我点点头。然后我们就对视着,赤身裸体,战场上托付生命的战友也不比我们更为坦诚。我问她要不要听贝多芬?她拿过她的手机,是第三交响曲,寓意英雄。灯光晦暗,音乐激荡,乔尔乔内画笔下的人文精神洗刷着我的灵魂,让我的生命再次挺立。她无所谓或者说是鄙视地看了它一眼,音乐由低渐次转高。但我冷静下来,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人生中首次以文艺的角度欣赏自然界最美的风景。
你很特别的,我说。
是吗?这话很俗。她回答。
我说,你身上有很深的秘密。她看着我笑了,这次没有眨眼。她把左手垫在脑后,微微向我这边侧身,双腿搭起个若隐若现的角度,右手划过小腹向下说,男人强调女人的特别与秘密,通常就是想深入了解一下。你已然得逞了,又何必批情操呢?
你不用挑衅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说。
她低下头,认真地看着自己向上移动的右手,它再次划过小腹、肚脐,停在两乳之间的深沟中。她猛地抬起头,像个小女孩一样茫然地看着我说,你说的是这儿?
我承认那瞬间,这个花样百出的女人征服了我,那双眼睛成了我心中的日月。但她不想画面定格在此时,淡淡地说,果然你的真诚是虚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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