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村庄,我认识秀英,秀云,秀玲,秀荣...... 也认识凤英,凤云,凤玲,凤荣...... 但她们不是姐妹,彼此之间还要称呼“婶子”,“大娘”或者“奶奶”。更有两婆媳都叫“秀”什么或者“凤”什么,听起来像同辈人一样;不过,女人加入新家庭后往往不久就会有新的身份,先变成谁谁的媳妇,再变成谁谁的娘,再变成谁的奶奶,作姑娘时候的大名常常就退居其次,只有在回娘家的时候才能用上了。
有着相似名字的青年女人们从远远近近的村子嫁过来,像一把把蒲公英的小伞一样,落入了这个村子大大小小的家庭,直到自己也变成一株老的熟的蒲公英,把一个个小伞送到远远近近的地方去。
如果你抛却对“潮流”的执念,就会同意,她们的名字是美丽的——秀,玲,巧,云,都是专属女性的美好特质。
她们本身当然也是美丽过的。在她们的堂屋里,经她们擦拭过的柜子上,搁着老式的镜框,偶尔能看见里面嵌着一张两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穿着粗布的棉衣裳,留着乌黑的辫子,柔和的脸庞,双眼斜看着前方,一手搭在留着相同发辫的同伴肩上,笑着,洋溢着属于过去时代的青春气息。
麻花辫子变成齐耳短发,从一个村子的姑娘变成了另外一个村子的妇女。像男人一样下地干活,春种秋收,却又比男人多了哺育后代的责任。于是,丢下锄头就拿起锅铲,放下锅铲又要抱起孩子,好容易等到冬闲,手里又多了几双待纳的鞋底。一天天,一年年过去,她们变成了人们眼中的村妇了,于是人们看到细密皱纹的额头——那曾经是光洁的,还有粗大的指关节——那曾经也秀气纤长过。
伟人的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我看村子的妇女能顶的不止半边天。
如今,我当年眼中的青年的妇女们,已然老去了。我回到村庄,她们热情地叫着我的名字,问着我的孩子,笑容加深皱纹的沟壑,那里填满了经年的风霜,那里有一个村庄一代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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