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租房里藏着公交安全员的幸福

我们这栋楼30层有个群租房，住的是公交公司的人，有时候他们还会在楼下集合进行锻炼，偶尔上下楼会碰到他们，总是穿着灰黑色制服，带着同样颜色的帽子，右胳膊上带着红底白字的袖套，上面写着"公交安全员"。

前一段时间在电梯里遇见他们中的一个，没敢仔细看，粗略打量了下，身体瘦瘦的，很单薄，个子不矮，眼睛不大，嘴右侧略向上挑一点点。他的外形不由让我想到，有一类人，就是怎么努力奋斗，日子就是好不起来，会比别人吃更多的苦，也依然逃离不了悲苦的宿命。而他，恰是这类人。由此，一下子激起了我强烈的保护欲。

后来，有一两次我注意到，本楼里居民乘坐一部电梯，哪怕还有位置，他也不上来，会去等另外一部电梯。我又想，他为什么不乘坐先上的这部电梯呢，是羞于和这么多人一起吗？

今天晚饭后，逛超市回来，我们一家四口刚进门在等电梯，就听见门口"咚咚咚"的敲门声，我当时心里只想着万一不是这个楼的呢，不管，哪知门一直敲着，五岁多的女儿过去从里面打开了门，进来一人，我一看，正是我说的这小伙，哦对，他们租的房子，没有门禁卡。我们等的电梯已经开了门，他又走向另外一部电梯，我对他喊说"这边电梯到了，坐这边，坐这边！"。小伙子进来了，里面穿着大红色薄毛衣，外面穿着薄夹克外套，手里提着几个香蕉，看着比之前干净、精神一些。

我问"你刚下班吗"

"早就下班了，今天我哥叫我出去，我回来晚了。"

"你们在哪儿上班"

"公交公司"

"哪个公交公司"

"公交六公司"

"离这里远吗"

"不远，就在三环外"

"你们一个月待遇能有多少"

"算上加班费4000"

"一天工作几个小时"

"连加班时间十个小时"

"挺好挺好，不错"

"我们到了，再见"

"阿姨，再见！"

我深知，问别人工资是一件极不礼貌的事情，但是我太想知道这孩子的情况了，比我预想的要好一些，我又遗憾没有时间问的更仔细些，群租房应该是包住的，那包吃吗？如果不包吃，一个月只能落三千块钱，一年三万多。这小伙是哪里人，会是比较偏远苦寒地方的人吗？我想到了《推拿》里来自各地方的打工者，哦！也好，他还有个哥在这座城市，是堂哥、表哥，还是姐夫哥？也好，无论如何，他在这里有亲人，是不是正是这个哥带他来到这座城市呢？他为什么这么年纪轻轻就出来干这个，是家里穷读不起书，还是学习不好而辍学了？为什么没有读大学？他有没有对象？这一系列的疑问，我都在想，下次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他要不要加个微信，但是这样是否太唐突？还是找个别的理由加一下。如果哪天我在街上看到他受欺负，我一定会帮他出头，他一定也是善良的人。几分钟的时间里，我想了一系列的问题和场景。

或许产生如此大的共情，是因为我有一个极其类似的弟弟。

此时，我的弟弟，也背着行囊，只身一人漂泊在另外一座城市，自己投简历，去应聘，初始时，晚上没有固定住所，只能住廉价旅馆。找到工作，立马上岗，也是住的居民楼里的群租房。那座楼里的人会不会有某个人见到我弟弟，也会产生这样强烈的同情心和保护欲。

群租房里藏着公交安全员的幸福

这世上，艰难的底层之人从来都不缺。

胡同口临大街的位置，有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男的肤色黑，身材略高，眼睛大而黑，总是略瞪眼的样子，猛一看，有点令人生畏，是名环卫工人，大概负责路口哪个路段的卫生；女人长相普通，中等胖瘦，扎着长辫子，肤色是劳动人民的那种健康黑，是个口齿记不清楚的女人，比哑巴好不了多少，陌生人几乎听不懂她在讲什么。她在路口只摆摊修鞋，这样俩人每天的工作地很近，后来女人又在旁边摆了一筐橘子或苹果、猕猴桃之类的常见水果，再后来又摆了张破旧桌子，桌子外面贴着宣传广告，画了各种有点倒胃的皮肤病的图片，外加"皮肤病秘方"的字样。增加一些业务，大概能多点收入吧，男人清扫完路面后就过来帮女人做些事情，一连这五六年，天天如此。

除此之外，天天路过此处，还能看见的是他们的女儿，现今大概六岁多，皮肤白净，眼睛黑亮，时常扎着一个马尾，口齿伶俐。不管是刮风下雨、酷暑严寒，这孩子都跟着爸爸妈妈，趴在鞋摊儿旁边的一个陈旧的高板凳上写作业，或是在一旁玩耍，特意留意了下，女人含糊不清的话她女儿都能听懂。和他们旁边的水果女摊主闲聊，得知，他们一家住在附近的一个城中村，小女孩在村里幼儿园读书，一个月学费六百，水果女摊主一个劲儿地夸女孩是集中了父母的优点，很会长！她也会偶尔送给小女孩一些水果吃，有时一些好心的修鞋客户也会给女孩一些小零食。

每次见到这一家人，我就时常在想他们的生活条件着实不算好，收入应该不高，小女孩越长越大后，父母能给她提供什么样的生活和教育条件呢？这样俊俏的可人儿如果生在普通的城市人家，不仅不会这样的风餐露宿，而且肯定打扮干净利索，周末无忧无虑的跟着父母去博物馆、海洋馆、动物园等各处好玩的地方，绝不是这样每天守着鞋摊附近这样恶劣的环境写字玩耍。会不会有人欺负他们？欺负女孩？万一遇到了，怎么办？女孩以后的命运如何？是能够努力学习考上大学以后谋个好出路？还是草草结业走父母同样的道路？没看到他们，总会有太多的思绪飘过我的脑海，但无论如何，幸福的是，他们一家人是在一起的。

无论是公交安全员还是修鞋一家，我都莫名会产生强烈的同情心，但我希望这样的感触只是我单方面纯粹的同情心泛滥，一切都没有那么糟，雄鹰有雄鹰那广阔天空，小麻雀也有自己的小确幸。

人生如斯，有的人一生顺遂，无忧无虑；有的人在幼时、青年、中年或是老年中的某个阶段会困难重重，遭受挫折甚至蒙难；有的人一生都磕磕绊绊，尽管努力挣扎亦枉然。

然而，顺遂又如何，不顺又如何，漫长时间长河中，这世上走一遭不过是恍然一瞬间，大都甚至留不下一丝丝痕迹，只有自己感受着自己一生的经历过往。即便真的被生活折磨，受苦受累，各种不顺心，也要像汪曾祺说的那样:“人，不管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想一点办法，老是愁眉苦脸，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