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百合花呀，开在南方

文/韩乾昌

办完事时日尚早。哎呀，正好可以去那座素闻其名却未谋面的山上看看。于是驱车前往。

到了山门前的售票处，售票员告诉我，大佛最近修缮，见不得人。因此票价是半价。要知道此山恰是以大佛闻名的。谁知好不容易来一趟，他老人家居然忙着打扮去了。怅然拾阶而上，忽然一阵诵经声传来，举目看时，原来是观音堂里一位年老的尼姑在一个人默默念经。再看门柱两侧的一副对联:“真心自在施无畏，妙法圆通度有情。”我远远看着不敢走近，怕扰了这尼姑和这字。端眉慈目的老尼姑，她的虔诚感染了我。看来今天与佛无缘，却与这尼姑有缘。心里竟然有些豁然开朗起来。

沿途不过是惯常的寺庙，大同小异的佛。只有某些对联让人耳目一新，能驻足“悟”一会儿。

然而要说的并不是尼姑，也不是缘法。其实今天真正打动我的是一些花儿。

如果你没见到过这种花，你就不会真切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这是一种我不知其名的小花。她的美不在娇艳或者雍容。打动我的是她的素雅与从容。当我看到她时，她正在微风里眯着眼，笑盈盈地站着。她安静却不孤独。世界仿佛因她而停住了脚步。一下子一切都变得舒缓而美好，就像流沙划过指缝一样。她长在一片荒萋萋的杂草里，却不染一丝尘埃。然而又不会因为某种高洁而显得突兀。她自在的沐浴着阳光，不讨好巴结。微笑着面对脚下的荒草却不会目无下尘。她不在乎有没有人来，也不在乎有没有人来欣赏。你来与不来她都在那里。已经绽放的花朵明媚而不张扬。而旁边含苞待放的那些个小小的花蕾竟然是那么地精致，那么小巧活泼，让人怜爱。近些看很有莲花的婀娜身段儿，又不似莲花的娇贵。这是一种为自己开放的花儿，她本不为取悦任何人与物。这种爱着自己又不会自恋的姿态，真是清新可人。

而同样动人的刺儿草就是另一种风格了，我把这种风格叫做闷骚。

她开得热烈又不会过于灿烂，明亮而不刺眼。她的风骚不是在人群里摇摇摆摆的那种。她的风骚有些绝世孤立的味道。这种闷骚的特别之处在于不管有没有人关注，她就是要风骚。但她可以骚，你却不能扰，她有刺。她的骚并不浮浪。如果你因此想骚情去招惹逗弄，那她只好让你羞臊一回。这样的闷骚就非常有味道了。她的美允许你走近欣赏，却绝不许你走进亵玩。其实，那些最有魅力的女人就是这样。

相对于上面的两种花。洋槐花就有些像大大咧咧的邻家女了。

她总是那么直接奔放，毫不掩饰自己。一清二白，亮亮堂堂。她香的淡雅，开的不浮躁，还有点甜甜的亲近感。她们像一群穿着白衬衫的少女，一起手拉手欢笑着跑过操场，越过田野，穿透晴空，吸吮雨露。她们是一群永远让你感到亲切而快乐的人。

世间有太多美丽的花。但打动我的不是牡丹与玫瑰。能在我心里漾起涟漪的总是那些平实素净的花。

比如故乡杏树坡上的狼毒花。那时，我们总是用狼毒花编花环戴在头上。幽香扑面，遮阴蔽日。不但美得抽象，又美得实用具体。因此这花总让我念念不忘。

记得有一年，我家的花园里种满了金盏菊。我总是喜欢徜徉其间，流连忘返。那时我们叫她灯盏花，她们盛开时确实像一个个扑闪着火苗的灯盏。她们性格热烈奔放，真是敢爱敢恨的直性子。金盏花谢以后，花蒂上会围坐着密密实实的一圈儿花种。我喜欢把花种揉搓开来，这花种两头尖尖弯弯，很像牛角。

当然还有家乡漫山遍野的野菊花。她们就像扎着羊角辫儿满村口打闹嬉戏的小姑娘。一群群，一阵阵，好不热闹。

说完现实里的花，就不得不说藏在心里的花。

有两种花是曾深深触动我心灵而要一辈子铭刻在胸的。她们时不时会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忧伤与感动涌上心头。

一个是马兰花。也是一种寻常的花。然而于我却有着特殊的记忆。

记得那时大概上一年级。父亲上班的派出所对面有一家电影院。我时常偷偷从人群的膝盖间裤裆间钻进去，检票员也常常因为父亲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八百罗汉”、“少林寺”、“第一滴血”等当然还有印象。印象最深的却还是“马兰花”这部电影。尤其当看到“老猫”把小兰推下湖时，我哭得稀里哗啦不能自已，以至于大人们以为我走丢了。这个场景至今仍然时时浮印在心头。

另一种花也和一部电影有关。这电影是小时候在老家的露天戏场看的。但电影本身跟花没有丝毫关系，打动我是因为它的片尾曲。

这就是电影“岳家小将”。相信许多同龄人应该看过。最动人的莫过于电影结尾处。金弹子的妹妹银铃子蒙面乔装打扮解救被金军围困的岳家子弟。最后的撤退时刻，银铃子让岳云岳雷他们先撤。岳云问:那你怎么办？银铃子坚定地说，我来掩护！在岳云的感激与不舍中默默注视下，银铃子那么深情那么美。那时觉得她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为了大义而舍国仇。她的美因为这种情义与善良而动人心魄。最后为了掩护岳云他们逃走，她被她哥哥金弹子的箭射死。

当金弹子看到地上躺着的是自己的妹妹银铃子时肝肠寸断。金弹子手起刀落，一片片枯黄的芦苇遮天蔽日地落下来，覆盖在银铃子身上，却盖不住金弹子肆意的泪水。每次看到这里我都能真切的感觉自己心疼，然后任泪水决堤。

这时，那凄绝优美的歌声款款入耳，胸中的忧伤似从千古岁月中绵绵而来。

小百合花

演唱:郑绪岚

小百合花呀

长在南方

小百合花呀

开在田野上

啊

阵阵清风送花香

朵朵洁白胜雪霜

阵阵清风送花香

朵朵洁白胜雪霜

小百合花呀

藏在我心里

小百合花呀

开在我身旁

啊

请你莫要离开我

我爱你的洁白芬芳

请你莫要离开我

我爱你的洁白芬芳

我爱你的洁白芬芳

我爱你的洁白芬芳

这首歌后来会在某个时刻，某种心绪下时常被我哼起。每当哼起，总有千万般柔肠愁绪壅塞在胸，如鲠在喉，久久不能平静。也因此喜欢上了百合花。这情怀这思绪赋予了这花一种特殊的情感与记忆，这情感与记忆必将是一生的温存与追忆。

人生何曾不是处处如此，一段平常的岁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首老歌，一句话，一首诗，一种思绪都是因为某种难以割舍的情怀而被刻在记忆的深处，总在某个时刻不知不觉就流出来和自己的心约会，一起聆听、诉说、感动……

（写于201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