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根的婚事,一直是娘家头等的大事,说着说着几年过去了,娘死了,爹亡了。良根还是没有寻到媳妇,眼见着都过了年岁了,再寻不着就更难寻了,爹娘生前最疼这个儿子,给良根寻媳妇就是尽孝。
姊妹四个都犯了愁,也不是愁就能解决问题,说媒的越来越少,良根的年龄越来越大,女家不是嫌家穷,就是嫌良根嘴笨,还就是独子,人家一听这情况,大都摆摆手,不了了之。
因为良根的婚事不定,也影响了下面的几个妹妹,几个妹妹也都不小了,当地人20岁就结婚,娘家最小的四格也20多了,都到了出嫁的年龄。
但是哥哥不结婚谁也别想结婚,庄稼人脑袋死,要是把哥哥隔过去,这是不吉利的,也暗示了哥哥的缺陷,没有缺陷怎么隔过去了,妹妹先成婚那是万万不行的。
白妮儿是心急如焚,眼看着妹妹们都过了黄金年龄,弟弟就是婚事不定,那几年弟弟的婚事成了家里最重要的事情,好赖赶快寻上,这样耽误不是一个人,是全家人的终身大事。
不知这是第几次了,良根相亲总是全家出动,忙前忙后,良根有个小麻烦,就是他的那个少白头,就是年纪轻轻头发白了将近三分之一,必须得染发,不染真的影响美观,良根其实长得还不错,个子有一米七五,白白净净,唯一不招人待见就是嘴唇厚,还有点外翻,这种嘴唇的确不讨喜,但是男人嘛,个子不低,白白净净从外观还是很说得过去的。
三军往外挤着乌黑的染发膏准备着,院子里放着一个木板凳,木凳上放着一个洋瓷盆子,盆子里半盆热水冒着热气,四格在一旁招呼着,手里拿着一把梳子。
良根弯下腰把头发泡进水里,哼哼唧唧说着,这水热啊,你们这里要退死猪啊,四景噗嗤一笑,别那么娇养了,开水煮未必能把你的头洗干净,三军把一个圆形的塑料罐子递给良根,里面装着白色夹杂着零星绿色粒子的洗衣粉,因为经常用带水的手捏取洗衣粉,罐子里些许表面的洗衣粉已经变成膏状,这种洗衣膏更好使用,已经初步溶解的洗衣膏,更快起沫,良根挖起一块洗衣膏抹在头上,逐渐揉搓均匀,不一会儿头发被泡沫包围,清晨的太阳照在泡沫上,反射着五彩的光,门口的大黑狗趴在窝外,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他就像家里的一员,看着良根搓着头发的手。
东山墙上摆着一排玉米杆子,已经半干了,阳光穿过凌乱的枣树叶子投下斑驳的影子,时间仿佛凝滞,如老娘们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良根洗好头发坐在一个板凳上,头发擦个半干,三军接过四格手里的梳子把头发梳均匀,真是白的不少,白妮儿很纳闷为什么一家5个孩子只有良根有这样的头发,这样的头发没觉得影响身体健康,但是不好看确实明显的,隔不了多久就得染一下,要不真的就像半老老人一样,的确很是烦人。
三军一缕缕的挑染着,尽量抹的均匀,也不能抹到头皮上,这种染发膏有毒,那种火烧一样刺痛的感觉可不是好受的,挑染完了,用毛巾包起来,让染发剂被头发充分吸收,然后再用清水洗过,染过的后发乌黑乌黑,尤其是刚染过一点也不自然,真的像假发,白妮儿觉得这样染过的头发真是丑,真没见过谁的头发是这样的。
天不早了,赶快收拾一下,该走了。三军让良根进屋穿上哪件白色的领子,这样的领子也是专门为良根相亲用的,这种领子也是穿在身上的,不过是没有身体部分,只有裸露在外的洁白的领子,领子外再穿一件鸡心领的毛衣,真的就像在里面穿了一件白色衬衣,其实这是一件赝品的白领子衬衣,就叫它领子比较合适。
真是多亏了有这几个妹妹,不知在哪里弄得这高级玩意,穿好了衣服,再加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这和平时出入有点大,洁白的领子因为太白显得更假了,尽管它不是因为缺少了一部分,庄户人家如果穿着这样的白衬衣下地,没走到地里估计就会变黑了,这双皮鞋看着还不如平时穿的布鞋自然,良根都觉得自己有点不会走路,刚染过的头发由于过于乌黑,现在就像戴了一个假发套,虽然大家看着觉得有点别扭,但是这样的打扮着实也费了一番心思,咱可不能在穿着上失分,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尽人事,听天命,就这样吧,大家好像完成一项大任务,良根推出了崭新的自行车,车把一边挎着一个新沾沾的人造革皮包,上面还印着北京的字样,里面装着香烟糖块,一进胡同,良根就骑上车子,去找媒人了。
白妮儿看着弟弟远走的背影,心里思绪万千,她怎么都觉得自己的弟弟不差,我们是承认自己没有话头,见了人也不太会打声招呼,但是人哪有只是听说话的,你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良根什么不知道,他钓鱼不知有多技术,隔三差五的,北洼地里,家前水坑里,只要听说那里翻坑了,翻坑就是旱天里坑水变少,是抓鱼的好机会,良根都会大显身手,大鱼小鱼,河蚌什么的往家运,吃鱼没怎么买过,每次过足鱼瘾都是良根抓回来的,白妮儿很是为弟弟的这个技术自豪,她觉得笨人是抓不到鱼的。
还有一个技术无人能及,虽然这样的技术不是什么好本事,但是能把这件事做好的也不应该是笨人,就是打麻将打牌,那个时间农村闲散劳力很多,闲来无事就在一起切搓一下,不压一点钱,大家都觉得没意思,所以有点小赌的意思,家里的女人们不让良根去打,严令禁止他去,但是他也是毒瘾难改,都是偷偷的去,很奇怪的是,良根很少输钱,从街坊四邻的嘴里,家里的女人们得知良根每次都会赢钱,很少输钱,就想赌场里的常胜将军,即便这样,女人们坚决反对,如果听谁说良根又在那里赌钱了,回到家里肯定免不了妹妹们一顿臭骂。所以虽然他是哥哥,但是生活上都是妹妹们管着他,就像他是个弟弟一样。
家里的庄稼什么时候打药,什么时候除草,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施肥,都是家里的几个妹妹们管着,良根的确是这样惯起来的,成为了一种习惯,所以才会变得游手好闲,才会显得不务正业,才会被看做心眼不够。良根一不抽烟二不喝酒,没事摸两把也算不上赌博。如果溜须拍马,见什么说什么话是衡量的标准,那咱们是不行,但人是老实人。问题就出在这里,现在谁还喜欢老实人,就算你心里老实,你也要装作不老实,这样人家会说你聪明,你一是一二是二可不就是傻吗?不是都说老实过了火,就是傻。
现在的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喜欢那种会说会拉,一毛不拔的人,俗话说杀死人要偿命,糊弄死人不偿命,现在的人可没以前的人实在了,现在这年月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为了钱,不择手段,什么都是向钱看。
咱们家是家到中落,想当年父母健在的时候,家里串门的人络绎不绝,娘为人和善,不会耍心机,憨厚老实,为人热情,邻里乡亲有个什么经线纺绵,插画妙云的,都喜欢找娘搭伙,娘织的布是出了名的紧密,细腻,光滑,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妇三姑四婆都喜欢和娘搭伙织布,那时候家里多热闹,满院子摆着五彩的棉线筒,娘一只手里不知撤了多少线头,围着地上一顿五彩的线圈筒,一会儿左转右转多少圈,固定哪个牵起哪个,那个热闹,有时候经线就得一整天,最后把混合好的彩线装到织布机上,前后各有一个滚轴固定,织布主要工作完成。
剩下就是一下一下蹬着织布机,脚蹬板与手中的梭子配合,咣咣当当,脚等下,扔梭子,手板挡板,伴着织布机叽叽呀呀的摩擦声,纵横交叉彩色格子布一寸寸呈现。闲暇时节,那堂屋门口的织布机叽叽呀呀就像动听的音乐,萦绕着者屋里每一个空间,他们穿过房梁,绕过门框,充满了整个院子,娘脑后挽着小小的发髻,眼睛随着梭子在织布机上穿梭,她就是那样看着一寸寸彩色格子布的呈现,娘嘴角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良根相亲回来已经中午了,结果怎样只能问媒人,看人家女方家是什么意见,傍晚时分媒人终于来了,带来话了,人家嫌良根不会说话,在哪里傻站着,也不会说几句客套话,基本上每次都是这样的结果,家里的条件有言在先,人家没意见,只是见了良根人家就是相不中,那也没有办法,婚姻大事不是看面子,这是一辈子的事,人家看不上,也就没啥好说的,这就算拉到了。接着再找呗,白妮儿不相信这几个闺女还不能给良根找到媳妇,来日方长,以后肯定能寻到媳妇。
吃晚饭时,几个妹妹对着良根是叽叽喳喳,给你说了没,就这几句见面的客套话,你咋就学不会呢,家里的女人个个能干,咋家里就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数落着良根,但是还不忘给良根拿出一罐子白糖,让他放到大米饭里,家里人把他像孩子伺候习惯了,最小的妹妹都知道让着他,这是爹娘在的时候惯出来毛病,其实这样的习惯,因为从小就存在,大家都觉得再正常不过,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别扭,这个哥哥快30岁了,还喜欢米饭里加白糖,这的确是孩子的行为,但是大家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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