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都记不大清自己的年龄，所以我也忘记了那是什么年份。只记得那时候国际上好像出了件什么大事儿，到处都吱吱喳喳叫唤。我们几个哥们儿还就着这个由头聚起来喝了一顿，酒是叫不出来的牌子，喝完直泛恶心。
那时节我在一个什么厂子上班，整天闲得直发白日梦。一说白日梦我就想起来了，那大概是个夏天。我仰着头瘫在破办公室的破椅子上发呆，外面老槐树的影子打在我脸上，知了吱吱地没完没了。我那时候竟然不觉得烦躁。
喝完酒就要回家，结账的时候到处都找不着两块钱，就嘻嘻哈哈跟老板套近乎。有个哥们儿烂醉如泥，还不小心在人馆子里吐了。最后我们被人轰苍蝇似地轰出来。
那时候我回家喜欢走人民路，因为那条路上两边树特别高，走起来阴惨惨的，晚上可以装鬼吓人玩。后来那条路上的树就都被砍了，原因好像是拓宽路面还是什么的，家里听姐夫哥提过一句，我也没仔细听。
然后我就在人民路转西河街的天桥底下吐了，现在想来，这辈子再没吐那么酣畅淋漓。
那个天桥上乞丐特别多，而晚上就更多。那时候新市区还没开发，晚上热闹点的地方也就那几个路口。我还记得离天桥不远有个重庆小面的铺子味道不错，不过宿舍老大来玩的时候拉他吃了一次，直说这里根本不正宗。
吐完之后清醒了许多，就上桥趴在栏杆上吹风。旁边那乞丐瞅我的样子也没打算跟我要钱，还主动往旁边缩了缩不想跟我挨太近，可能是闻到了酒臭味。
那时候我已经经常抽烟了，在家里抽的时候还会帮老爹也点上一根。
我在天桥上朦胧着点上烟，不知怎么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偷家里烟抽的事了。记得被打得特别惨，哭天抢地的。
我现在也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因为一向挺疼我的老妈也下手特别狠。老姐也在一边哭，估计是被吓的。不过我好像隐约记得还有个和我一起挨打的，不是太清楚，只是脑子里还能回想起此起彼伏的号啕声，不太像是两个人能哭成的样子。
我在天桥上抽完了烟，把烟头直接吐了下去。那时候随地吐痰吐烟头真是要罚款的，到处都有戴红袖章的老头老太太巡视检查，老太太居多。不过我那时候也是醉迷糊了，没想起这茬。现在想起来，所幸没被逮着。
抽完烟还是不想回家。这时候家里爹妈估计已经睡了，老姐跟姐夫哥可能还在伺候我大侄子。那时候大侄子刚出生，晚上总哭闹。姐夫哥一直抱怨睡不好，白天总被领导骂，可也还坚决不愿意跟老姐分屋睡。有时候姐夫哥抱着大侄子傻兮兮地嘿嘿笑，我看着，想到自己哪天也会变成这幅蠢德行，总是满心荒谬感。
后来我决定去街机厅，因为总看见不远处有小学生偷偷摸摸往那条小巷子钻。我也知道那个小巷子，那是我们这片儿最早的游戏厅。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张了。
小时候总喜欢跟那个谁逃课去游戏厅打游戏，那个游戏厅里最早只是两台FC，也不知道真是正版还是水货。卡带只有两盘，一盘超级马力一盘魂斗罗，那时候根本还没有盗版合卡。
我这里总提起那个谁，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那时候的我就更不知道了。
那晚上我顶着晕乎乎也不知道还在不在的脑袋，走进游戏厅，跟老板换了两块钱游戏币。这两块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翻出来的，我那时候不喜欢用钱包，一堆碎钱就这么乱糟糟地揣在裤兜里，洗一次衣服总能从洗衣机里翻出几张泡涨了的零钱。
小时候玩游戏特别贵，要五毛钱十分钟。我们两个攒好长时间，把吃晚饭的钱都留下来才将将够玩一次。幸好老板同意俩人一起玩，反正时间也不亏。
这个游戏厅老板早就换人了，换币的时候新老板的样子也有点爱搭不理的，看起来已经想关门。毕竟是小镇子，不发达，游戏产业也不怎么打算通宵开业。
那时候我两块钱还能换到四个币。上一次我跑去东门大楼顶层玩游戏，一块钱只能换到一个币了。这倒无所谓，只是游戏厅最受欢迎的机子变成了跳舞机，旁边的老街霸框体连开都不开，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我那时候也基本上不玩街机了，在大学里老二捣鼓着给我们宿舍配了一台win95,我们就天天在上面切侍魂，比游戏厅便宜。
我扛着昏沉的脑袋在不大的游戏厅里瞎转悠，那几个小学生都缩在角落里玩光枪，一排张牙舞爪的框体杵在那里寂寞地没人搭理。那时候我记得街霸三早已经出了，但格斗游戏的浪潮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我随便坐上一台机子，却发现是老到不能再老的街霸二，我小时候就玩过的那作。
小时候，刚知道街机游戏时，玩的就是街霸二。我们两个攒完钱就跑去玩，然后一分钟就被打扒下，乐此不疲。小时候玩街机也不用兑游戏币，都是直接塞硬币。街机特别特别贵，一块钱硬币一次。后来开的店多了，才便宜下来，五毛一个币，一块钱能给仨。
我一直都很菜，基本打不过她。我喜欢用古烈，她喜欢桑吉尔夫，经常一个螺旋大坐把我的古烈打到吐血。我偶尔也能赢她，只不过不敢赢，总在最后故意输掉。她特别输不起，一输就欺负我，小时候我特别弱，在现实里也不怎么打得过她……
那一天我坐在老街霸二的框体前，扔进去一个币，选熟悉的古烈上校。突然就有点恍惚，可能酒喝得太多了吧。然后一哆嗦，上校就被达尔锡一口老火喷死了。我朦胧地直盯着续币的倒计时发呆，直到倒计时走完最后一个数字，也没回过神来。
后来，我再投币的时候，不知怎么就乱入了别人的游戏。可能是哪个小学生跑来玩了吧，我也没太在意。我仍然选了古烈，但对面犹豫了半天，选了桑吉尔夫。我突然觉得有些意思，不过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现在我知道了，大概小时候的记忆就是在那时候一点点浮起来的。
对面挺强的，反正比我这种多年不碰街机摇杆的家伙强得多。于是第一局就输掉了。那时候我有了那么点意思，再加上喝酒有点上头，特别想赢，于是脑子一热就开始用贱招。我们当年玩街机的时候，用贱招取胜是会被大家看不上的，因为胜之不武。不过现在也没人限制这个，我就一直龟缩古烈，把对面耗死了。最后一局，脑子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奇怪情绪之中，就用了禁忌的贱招中的贱招，轻脚硬直背投，爽快地结束了战斗。
小时候，我们都特别讨厌这一招，因为这样打起来很憋屈，几乎毫无乐趣可言。曾经有个很贱的家伙就喜欢乱入我的游戏跟我玩这一套，好像那时候我还哭了，最后她跟个大姐头一样带着我堵门把那家伙打了一顿，自此以后，大家都默契地不再用这种招来对战了。说起来，我们那片儿好像确实没人能打得过她，可能是她发育早？这样一说，可能我小时候也不算体弱了，毕竟也能和她交手个一两下。
我打完对战，觉得很爽，也确实好久没这么爽过了。那几天厂子里一直出事儿，六子开着领导的桑塔纳出去瞎逛，结果出了事故，罐车整个把桑塔纳压扁了，小六当然也就扁成了一团血肉。那天，我站在毒辣辣的阳光下，看拖车把那坨废铁扯出来，地上还撒着汤汤水水，觉得死活这种事儿特别不可理喻。那时候厂子效益不好，也正打算裁员。我觉得整天在破办公室里对着破窗户外面的老槐树发呆不是很有意思，也就不太想干了。
打完对战的时候，我正打算点上一根烟抽，却听到哐铛一声响，面前的框体往前突了一节打在我肚子上。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转头想找老板问问，就看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女的跑到我面前，二话不说给了我一大嘴巴。
再之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按那女的之后的说辞，我特别不经打，才轻轻摸个脸就昏过去了，简直不像个男人。不过我倒觉得自己还成，毕竟在医院里都检测出轻微酒精中毒了，再男人的家伙，在这种情况下毫无防备地吃上一大嘴巴都不可能没点状况。相比之下，有人吃个嘴巴就脑震荡，而我毫发无伤，也够经打的。听说喝酒之后抗击打能力会提高，可能是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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