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批文盲村妇的日常生活

    中国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就提出扫盲计划，可在八十年代计划生育执行之前，出生在中国的许多农村女孩是没能入学接受教育的。我出生在八十年代末的农村，见证了我那些亲戚邻里都是文盲的命运，我的五个姑妈都没上过学，最小的是74年的，我妈也有四个姐妹，也都没读过书，这些女的长大成人后多数成了农村妇女，鲜有嫁到城里的，这些没受过任何教育的文盲妇女更是毫无意外地传承了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思想观念，日常生活也多围绕着生育儿孙、包揽家务、攀比子孙多寡、炫耀子孙当了多大官、赚了多少钱等。这与那些受过教育具有先进思想观念的人有着明显的区别，在八十年代后少生优生政策的普及下，这一批文盲村妇也几乎是中国最后一批了，写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要记录一下这些人的典型日常。

  案例一：下午，因为距离煮晚饭时间太早，76岁的奶奶忙活了一天的擦擦洗洗终于闲下来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纳凉吹风，知道我在家，喊我下去听她讲那讲了不下一百遍的陈年旧事，我忙完自己的事情带了手机下去，她开启滔滔不绝模式，全然不顾我有没有在听，津津有味地讲个不停，一会儿骂那个喜欢揶揄人的邻里；一会儿说她小时候怎么艰辛生活，被养父打骂；一会儿炫耀她那在县城当公务员的儿子儿媳……

    恰好，这时我小学一个女同学的妈妈在我家门口附近教育她两个调皮的小外甥，我奶奶看到人就喜欢扯开更大的嗓门与人攀谈，我奶奶对我那个同学的妈妈说道：“你要被这两个气死哦，昨天我看他们两个来回骑着一辆自行车在这条路上，我就想要是摔下来可就惨了，这两个真是不省心……”一连重复说了好几遍，我同学的妈妈边教育那两个小孩，边附和一下我奶奶说：“明天让她妈妈给他报个补习班，让他去补习，就没时间在这边调皮捣蛋了。”听到补习，我奶奶开始借机炫耀说：“我那住在县城的孙子，今年十四岁，放假也一直在补习，这次期末考考了年段第五名，奖了8000元……”那个被教训的比较大的小孩听不下去，回了我奶奶：“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同学她妈妈继续教育他们：“你们这么不乖，让你妈妈来教育，你妈妈打人可是很狠的，打下去看你们还敢不敢这样……”我奶奶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对，要打就打膝盖下来的那个皮包骨的地方，那边是最疼的，我小时候被打过，哪些地方最疼我都知道……”我同学妈妈说：“不用，打到他破皮流血，他就很疼了……”

    后来，我同学她妈妈拿两个小孩没办法，也懒得再跟他们扯皮，索性坐下来跟我奶奶闲聊，我奶奶先问我同学妈妈你女儿跟我孙女一样大，孩子多大了，有没去上班什么的。我同学妈妈说，孩子九岁了，过一个月又要再生一个，你孙女谈了吗？我奶奶说，还没谈，我一直跟她说赶紧找一个，我同学妈妈说，是啊，年纪大了要找了……接着，我奶奶又说起她自己有多少儿女子孙，当了第几代的奶奶，充满优越感。一直聊到天都黑了，还不去煮饭，要换做以往，这个时间点都快吃饭了。我听不下去走出去跟我同学的妈妈打了招呼，问候她和我同学，她就用很有优越感的口气跟我说她女儿大儿子9岁了，过一个月要再生一个，还说她希望多生几个，儿孙不嫌多。我说，是啊，现在都鼓励生育，不会限制了。后来我就去散步了，我奶奶也终于回家煮饭了。

    案例二：认识一个人的妈妈，63岁的文盲村妇，一生操劳，三十几岁时就守寡，一个人养育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不会念书，早早就出来做生意，小儿子也就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在八十年代算超生，丈夫去世后，小儿子更是像祖宗一样被全家供着，后来读到研究生，毕业在老家一个事业单位上班，也是全家族书读得最多的一个，因为身体素质较差，三十多岁才找了一个不嫌弃他的来自农村的也在事业单位上班的女朋友，交往没多久，就各种见亲戚朋友，有一天男方妈妈要求女的去男方的大伯家坐坐，三个人一起去，男方大伯请在家吃饭，女的坐男朋友和他妈妈中间，他大伯坐对面，饭后聊天，男方妈妈毫不介意女孩就坐在自己旁边，用自以为很了不起的口气跟他大伯说：“我儿子读到研究生在家族里面也是唯一一个，当时我就叫他继续念博士，那就更风光了。”顿了顿，又很不高兴地说：“之前本来是有个当官的女儿要跟他谈，他不要，说要找农村的，找农村的就找农村的吧！”女孩没有说话，男的说了一个村里有个公务员的娶了当官的女儿，女方直接跟他老公说叫他父母家人不要再去他们家的例子，是想让他妈妈不要再说下去了，也说了虽然那个人当官了，现在也没为村里做过什么贡献……他妈妈一下子回应他儿子：“还没呢！”

    那个男的妈妈不但在女的面前肆无忌惮地说这种话，女孩去男方家做客，他妈妈也毫不客气地让女孩子帮忙干活，想想找个农村的媳妇可以做家务，照顾她儿子，她就忍了，后来女的受不了，果断跟他男朋友分手。

    案例三：我妈，一个51岁的文盲村妇，白天到工地打工赚钱贴补儿子家的家用，晚上帮儿子一家人洗衣服做饭，每天乐此不疲。去年生病身体不舒服，就让我请假也得带她去看病，却舍不得让儿子儿媳受一点苦。我提出让他儿子一家自己洗衣服做饭做家务，她却反过来骂我计较，心胸狭隘，在她骨子里，儿子儿媳孙子才是最亲的，她也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所以女儿在家庭里是没有地位的。她也一直很喜欢生男的，我弟二胎还没出生时，她就一直念叨希望能生男的，多生几个男的，到寺庙拜拜都要拜生男的。平时对别人各种讨好，记得儿子儿媳的喜好，买他们最爱吃的东西，唯独对我毫不关心，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我偶尔回家也不会给我买我爱吃的却让我买金项链给她，给她钱，还让我做饭做家务。当然，我是不会屈从的。

    这就是我认识的这一代文盲村妇的典型表现，没有任何诋毁其他善良三观正的妇女的意思，只是相信八十年代以后出生的人受教育程度越来越高，这样思想落后生活局限的村妇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