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 chenjiong2012 | 来源:发表于2019-03-21 10:08 被阅读1次

      辽阔的中原腹地,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在这片平原上,每当麦子成熟,一个个村庄星罗棋布。千里沃野,自古兵家逐鹿。但是随着商业化,这片土地正一点点被边缘化。这里的人们,困于土地,听着遥远的地方不断传来改革的声音,一切都那么远。听见外出打工的人说着外面的世界,一切又都那么近。他们是渴望的,他们也是畏惧的。

      赵四叔祖祖辈辈住在赵庄,是个本本分分的庄稼人,赵四叔自己没什么文化,吃过很多没文化的亏,就想后面出个读书人,也装点装点门户。大儿子出生的时候,特意请来一个以前的私塾先生起名字,先生摇头晃脑

      “如芝兰玉树,使其生于庭阶耳”,于是赐名赵宝树。

      宝树五岁的时候,他的弟弟——林子出生了,出生的时候,冬天刚进去一半,整个冬天冷的时候,看得见的都是寒冷。不知道什么时候西北风开始呼呼地吹,天越阴越重,头一场雪就要下了。

      赵四叔往常对这些事是最关心的,清明下没下雨,第一场霜,第一场雪,他是个农民,与土地有关的一切都是他关心的。但是现在,他的第二个孩子要出生了。

      赵四叔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但是他还想要一个儿子,这在中国,在那个年代是普遍可以理解的。一家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包括他们童稚未开的大儿子,也仿佛感染到了这种氛围,安静的缩在父亲怀里,

      “去不去卫生院?”赵四叔小心翼翼地问,宝树是在卫生院出生的,但是这是二胎,属于超生。从知道怀孕开始,赵四婶就躲到了宝树的外婆家。村干部三天两头上门要赵四叔交人,赵四叔按照支书教的一口咬定出远门了。

      无论大儿子小儿子,都是赵四叔的希望,赵四叔从来就没打算过让自己的儿子成为黑人,以后干什么都偷偷摸摸。有人指点他私下偷偷买了两条烟去问村支书,村支书是一个村的,就住在村东头,支书伸出一根食指一根中指,

      “这个数。”

      “两千块?”赵四叔确认道,

      支书点了点头。那时候人们用的都还是洋火,洋火一毛钱十盒一大包,一头猪二百多斤卖不上三百块——两千块,赵四叔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记不大清了。

      不能光明正大的生,那人又给赵四叔支了一招,晚上趁着天黑,赵四叔给支书送去了两百块钱,支书就给了他这句话,

      “出远门了,打死都说出远门了,找个亲戚家一藏,谁去哪里找?”

      赵四婶当天夜里就躲到了宝树的外婆家,留赵四叔一个人在家里跟那些干部磨缠,那些干部看不到人,也不敢轻易动手,只能说说狠话,发发狠,一个个对赵四叔恨得牙根痒,终于在种麦的时候将麦种扣了下来。一定要见人才给麦种。这一次,赵四叔给支书送了五十块钱。

      赶到快生的时候,赵四叔一家三口就都住到了宝树外婆家,虽然支书交代了如何应付村干部,但是能不能去卫生院却没有说过。据听说有人超生,八个月了还被送到了乡卫生院做了强制人流,流掉的孩子都已经能发出呱呱像青蛙一样的叫声。

      “就在家里生吧。”赵四婶每次听到那个孩子的事情,眼泪都啪啪往下掉,偏偏宝树的外婆总是忍不住,时不时想起总要说一说。

      林子出生的时候几乎刚刚好第一场雪落下来。那是后半夜,赵四婶忽然很肯定地对赵四叔说“要生了”。赵四叔赶紧跌跌撞撞爬起来去找接产大夫,一家人赶紧点起灯,烧热水,那时候家家户户都还用洋火,一毛钱一大包十盒。没有几家用得起蜡烛,一般用的都是洋油灯,一次打一大罐子,能用很久,点久了瓶身熏得油腻腻的。宝树站在屋里看着大家忙里忙外,其实也没忙什么,就是安抚赵四婶,等赵四叔回来。赵四叔不久带回来一个产婆,产婆四十多岁,一进来就喊冷。赵四婶住的这间屋子里生着煤火炉子,煤火烧得通红,房间里暖和的像盖了一层厚被子。那个产婆好像很经验丰富的样子,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看起来轻车熟路。生产过程很顺利,大概三四个小时后,赵四叔被产婆叫了进去,林子被产婆抱起来了,

      “是个男孩。”

      赵四叔现在已经不像第一次为人父那么失态了,何况他的身旁还跟着他的另一个儿子,他只是把儿子抱过来,望着他,然后对大儿子说:“宝树,这是你弟弟,以后要爱护弟弟。”

      林子出生三天后,一家人就悄悄回家了,生出来,小孩子夜里哭,外婆家也藏不住了,干脆回家去。赵四叔将棉被铺在架子车,一家四口,赵四叔拉着架子车,车上坐着赵四婶和林子,车子旁边跟着他们的五岁的大儿子,趁着天黑,高一脚低一脚,往家里走,从赵庄到林子外婆家三十多里地,天黑,宝树人小步子小走不快,很久才走一小截,拉着赵四叔的衣角眼巴巴望着他的父亲再不肯走,赵四叔只好停在道旁歇歇脚,宝树蹲在他的脚边,赵四叔感觉棉袄里汗津津的,就把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这时候,细细小小的小雪粒在空中若有若无,赵四叔仰起脸:

      “下雪了。”

      “你说啥?爸?”

      “下雪了”赵四叔又重了一遍。

      “走吧,赶快走,一会把被子淋湿了。”

      这回赵四叔将宝树也放在架子车的架子上,拉起母子三个,一家四口终于在天快明的时候到了家。赵四叔在回来的路上就自己寻思,一棵树怎么行,多势单力薄啊,于是小儿子就得了个名字:赵成林,赵四叔赵四婶都叫他林子。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第一章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vtnfv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