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其实学校的一切都很好，我非常享受这一切。我能够很好地与同学们相处，不用再去一遍又一遍用谎言伪装自己。清晨我轻松地去上学，母亲这时打来了电话。
“你现在到学校了?”
“还没有。”
有一小段时间的沉默。
“你为什么这个周末不回来了?”
“妈，我现在在城里读书很好，我不想来来回回了。我住在姑姑家也很好。”
“以后每次你做出这种决定，都必须要经过我的同意!”
又是这样了。自从父亲离家到深圳打工之后，母亲便开始展现出她对我无尽的控制欲。我为了更好的教育从高二开始到城里念书，寄住在姑姑家中，留下母亲和奶奶在农村。
“我不能够把钱都花费在车费上，开销太大了。”
这是个事实，母亲不再说什么了。
到了学校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学习。晨读，上课和下课，自习。我的同桌李好是我目前最好的朋友，他的个性比较随和，对我而言是城里人的一种特有的性格。但是我的成绩一直比他好，我时常都能够感觉到他的嫉妒，正好把这个作为双方的动力来源。
“我想放弃了，上午放学后就要交这篇作文了，但是我现在实在是挤不出一个字了!”他无奈的趴在桌上。
“你为什么不在昨天晚自习把这篇作文完成呢?”
“被你这么一分析事情真是简单多了，”他嘲讽道，“那我为什么不干脆现在再写出200字就可以完成800字作文的任务了。”
“早自习大家都在晨读，老谭在教室里走来走去，你现在写不出很正常。我觉得你就应该昨天晚上就写完。”
“别跟我事后诸葛亮，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说就不说。”
“算了，反正还有3节下课时间，我到时再写。”他就这么合上作文本，嗖的一下把它扔进了课桌里。
第一节课时太阳光完全覆盖了黑板----夺目的光刺痛着全班所有人的眼睛。老谭很久之前就向学校反映过这个问题，想要给我们教室装上窗帘，但据说是为了“省电”而被学校拒绝了，最后不了了之----倒是夏天给我们上课的老师遭了秧，不过他们只要忍受45分钟的每节课的时间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呆在空调房。
第三节课结束时阳光已经完全撤离黑板了，李好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作文。
这时老谭走进了教室，大声宣布数学老师临时有事，和下午的体育课对换一下，现在我们应该马上去操场上体育课。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弱则国弱。解散之后，同学们就各自为阵。我通常都是打乒乓球。还是和以往一样，打了几十分钟就自由活动了，直接离开，也不用说什么，相信其他人都明白。
我回到了教室，打算看一看数学。教室里才三个人，都趴在桌上睡觉。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了数学习题册打算做一些习题。不过就在这时一个想法从我的脑海中闪过----李好的作文本就在他的课桌里，我为什么不去看看那个家伙绞尽脑汁写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呢?但绝不能让他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他上体育课绝对不会回到教室里来，他一定在打球。
我翻了翻他的抽屉，把他的作文本抽了出来。也没什么，题目要求的是“最好的家园”。这家伙一个劲地围绕着“我的表妹”来写。我听都听腻了----他有一个曾经非常要好的表妹，但是现在他的表妹到外地读书，他与她很久才会见一次面，又伴随着年龄的增大，如今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有了很深的隔阂，等等的家庭琐事。剩下的几百字我都不想再看了，把他的作文本放了回去。这个过程可要小心翼翼，万一位置不正确就极有可能被发现。
但是就在这时，在他的课桌里我发现了他的钱包 —— 一定是因为上体育课要打球而留在课桌里的。
我回过头望了望教室门，不会有人来，教室前排睡着是那几个肯定都不知道我回到了教室。我自知自己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我现在只想把他的钱包拿出来看看就行。打开后里面照常是一些证件，还有几十块零钱，肯定远远不止这些。没错，就在钱包的夹层后面，有500块现金。
突然在楼梯间里传来了一些女生的笑声----是不是我们班的?不行，我不能够让人看到我在教室！
我做出了一个在当时看来非常聪明而正确的决定，在现在来看，这再愚蠢不过了，我本来完全可以把这个作为一个启示，我应该停止这一蠢行。但是我的脑海被麻痹了，我当时想到的不过就是有了这500元，我这个周末就可以回去看看母亲和奶奶了，我的道德感因为亲情而满足----即使这根本就是个道德上的谬论。
为了逃避楼梯里向这边走来的那群女生，我应该立即最初决定——直接拿出来吧，拿出那些钱，怎么直接拿？被发现了怎么办？糟了，她们快要来了!我直接把李好的钱包塞在我的口袋里，从教室前门，趁着睡觉的那三个人没有发现之际走了出去，沿着另外一边楼梯走出了教学楼。
现在怎么办?我还没有做错什么，离下课还有十多分钟，我大可以现在就回到教室把钱包放回去就行。可我做得到吗？500块，就在刚才我的本能已经告诉了我不能。
只有这样了，我回到了操场。
“你去哪里了?”
“刚才肚子疼，在上厕所。你们继续，我不玩了。”
我穿过乒乓球场走到了篮球场，他果然在打球。还有不到5分钟就下课了，我就站在原地等着。
下课铃响了，这是今天上午最后一节课。他们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打球----不要，千万不要继续----太好了，他们似乎意识到什么，收拾东西打算离开了。是什么?作文!一定是因为这个，等一下课代表会在教室收作文。
我追了上去，赶上了他。
“你现在回教室?”我问他。
“对啊，不是要交作业嘛。”
“天气太热了，你身上有没有带钱?借我一点吧，我买瓶水。”
“你这几块钱都没有?”
“钱包放在教室没带。”
“我也没带。”
“你也没带钱包?”
“打篮球带个钱包太麻烦了。”
“那算了吧。”
“我水瓶里现在没水了，到教室你用我的水瓶打点水喝，我现在也口渴地很。”他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自己也该买个水壶了。”
走到教室后，教室里正如火如荼地收交作业，课代表站在讲台上，身前已经堆出了一塌作文本。固定在教室后墙的打水机旁已经排着一列队伍。我和李好直接走向了座位。回到座位我马上拿出了作文本，他把外套放下后也直接从课桌里抽出作文本。他现在好像打算翻出他的钱包了。
“唉，渴死了！把你的水杯给我吧，我去打水，你帮我把作文交一下。”我马上说。
“哦，好的。”
他把水瓶递给我，拿了我的作文本和他自己的就走上讲台交给课代表。我迅速地把他的钱包塞进了他的课桌里，然后离开去打水。
二
一点一点地时间过去了，我完全没有胃口吃饭。他肯定会发现自己的钱不见了的，希望越晚越好，他就能够搞不清什么时候弄丢的!
“你生病了?”他突然问我。
“什么？没。。没有。体育课太累了，现在反而没胃口吃饭。”
“嗯，我看你确实也出了很多汗?”
现在对于我而言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该怎么放置在我口袋里的这500元钞票----毫无疑问绝对不能放在我的身上。那么放在哪里才好呢?这个家伙现在和我形影不离，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要多久才会意识到自己的钱不见了----我需要暂时摆脱他，我要找到一个机会把钱藏在学校的某个地方，等到晚自习后再去取。
铃声响了，同学们都各就各位坐在了自己的课桌上。老谭身子笔挺地站在教室前门，副班长在清点人数。灼热的太阳烘烤着这栋教学楼，四月份的天气，到了中午就感觉要让人爆炸一样。一种毫无把握的绝望感抓住了我，生命流逝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动。悬而幽静的宁静，到了某个节点我应该可以一举成功。
终于过了半个小时，该午休的都睡了，学习的还在认真学习，趁着这个机会玩游戏的也都在全神贯注着。我旁边的这个人早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我该趁着这个时候出去了。走出教室后门，到了楼梯马上走出去 —— 糟了，老谭!
“林程，你午休在外面乱走干什么?”
“没，没有，我上厕所。”
老谭自己也带着点倦意看了我几眼，继续上楼了。我现在陷入麻烦了 —— 李好的钱丢了他肯定会和老谭说，老谭一定会让学校保卫科处理这件事的。怎么办？李好暂时肯定还是不会发现的，但他早晚都会，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在放学后的一段时间，他会不会推断出什么时候丢的？保卫科的人会问他的，分析一下都会觉得体育课有很大的可能 —— 等等，我用不着担心的。我现在不过是午休时上个厕所而已。没有人知道我那段时间回到了教室，肯定没有人会怀疑我。我现在要做到就是把这500块藏好，等过一段时间再拿出来。那么到底藏在哪里才好？一定要是一个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没人能够看到我行动的地方 —— 对了，就藏在那里！
我快速的离开教学楼，跑进了差不多紧挨着的行政楼，往顶楼跑去。到了6楼我已经气喘吁吁，已经到头了，我需要换一个楼梯。走出楼梯间，穿过走廊，我还能够看见5楼的那几间办公室 —— 保卫科办公室。绕到大楼另一边的楼梯间，可以继续往上走了。这也是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人的地方，从7楼开始的楼梯就是布满了厚厚的灰尘。
终于到了9楼，可以从内部看到那个大的球壳了。那是学校的天文台，从来就没有用过。有一次我们班在行政楼6楼上计算机课时我逃了课，误打误撞进了这个房间，这个房门的锁都已经完全生锈了。打开这个门，一股酸味扑鼻而来，这里肯定不会有任何人来的。我从口袋里掏出那500元，小心地塞在包裹天文望远镜的塑料布里，仔细确定妥当了后才离开。
这个气氛不对 —— 怎么回事？老谭为什么会站在教室里？大家为什么都骚动不安？走进教室时所有人犀利的目光都射在了我的身上，我感觉要被榨干了。
“林程，你怎么出这么多汗？你不是上厕所吗？”
“厕所很热，老师。”
“嗯。”他的表情那么的严肃，“你知道李好的钱被偷了吗?”
一声惊雷炸响，我知道这样的一幕早晚会发生，但是没想到这么突然。就像我每晚入睡前设置好了的闹钟，我整晚的睡眠都被闹钟压制着，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但是每当早晨它的巨响把我从梦中惊醒时，我总是逃不过那深深的恐慌。
“啊？”
“李好丢了500块，你先回座位。”
我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座位。
“林程，你去哪了？”他把课桌里所有的东西都翻了出来，仔仔细细地寻找他的五张红色大钞。“我丢了500块钱。”
“我，我不太懂，云里雾里的，你说清楚点。”
“不久前超爷问我借200块充游戏币，我打算借给他，结果打开钱包发现我原来有500块不见了！”
那个狗一样的王八蛋！
“还好老谭那个时候正好到教室看一看，我马上告诉了他。”
“李好！”老谭洪亮的嗓门刺痛了我的神经，李好却猛地一下笔直地站了起来。“保卫科的老师来了，你和他们说一下情况。”
三
到底多久会有人来把我叫出去？去一个小黑屋子，那个行政楼的保卫科办公室？周围环境异常的骚乱，那些无事可做的保安们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事情做，不作死不会罢休的！李好现在还没回来，他们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呢？他们会锁定我吗？没有人看见过我出现在教室，李好更不知道，一群完全蒙蔽的人，他们对事实根本就不了解，他们肯定推理不出任何东西！就算锁定我了有怎么样？他们没有证据，他们没有一丝一毫对我不利的证据！
李好这时回来了。
“现在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他呆呆地看着我，轻轻地说：“找到了。”
找到了？我甚至都不小心沉默了一下。
“是吗？找到了？找到了就好，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丢三落四的。怎么找到的？”
他好像很害怕，哆哆嗦嗦地，眼神飘忽不定。
“有摄像头。”他无力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天花板的一个角落
“什么?”
“有摄像头。我们教室有摄像头，不仅仅是考试的时候，它一直都开着！”
周围再也没有了喧闹声，非常安静，我只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大脑在迅速膨胀挤压着我的脑骨，疼痛难以忍受。
“老谭已经给你母亲打了电话。”他呼吸困难般，气若游丝地说，“他们。。他们说需要你母亲来看看，确定那是不是你。”
四
在小黑屋子内，唯一一扇窗户被稍微透点光的沾满厚厚的灰尘的窗帘所遮挡，三个保安背对着这扇窗户站着，面向着坐在椅子上的我。我甚至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钱在哪？”站在中间的保安带着腐烂一切的声音审问道。
“老师，我没有。。。”
“不要叫我老师！你是犯了罪的，懂吗？”
“钱不在你的身上，把它藏在哪里了？”右边的保安问，他走进了一点。
我喘不过气来了，三个黑影都在慢慢地向我靠近。他们到底想对我怎样？为什么不是警察，为什么是这些人？
我是犯了罪的。现在我只能这么绝望地想，我的母亲什么时候会来？这一切我该怎么去收场？
站在右边的保安又开口了，“你还真狠心，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吧？你这一切到底盘算了多久了？”
“我。。。”
站在中间的保安大声吼出:“我们有监控！我们抓到了你实施犯罪的证据，你这个小家伙，你赖不掉的你。你以为我们装上监控是为了干什么的？就是为了防你们这些垃圾！你们爸爸妈妈辛辛苦苦把你们带大，我们给你这个条件让你们读书。你们不过就是要按我们的要求学习我们要你们学习的内容，但是你们却总是惹出事端，平时三心二意，小偷小摸，考试时候徇私舞弊，人渣！”
这个站在中间的保安大步地靠近了我，我看清了他的双眼圆睁着，露着惨白的眼球。
“可不可以。。。”
“说！”
“豹子，冷静点。”左边的保安冲上来挡住了他，把豹子拉了回去。
“我告诉你，老罗，这种人。。”
“够了，不要说了！”老罗严肃地说。
右边的保安也上来拉住了豹子：“你要冷静点才行，我们迟早有办法让他说出来。”
老罗马上说：“你也是，光头！”
豹子和光头都往后退了几步，离我远了一些。老罗却走近了。
“林程对吧？唉，你不要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伤害我？
“我们都是为了让你摆脱这个处境。你也看了那个录像了，那和你的身形是一样的。对，它的确是有点模糊，我们要等你母亲过来看确认了才行。”他俯视着我，“但是，你真的觉得你母亲会辨认不出画面里的身影吗？”
我不敢说话，我不能确定我现在的声音会不会暴露我的焦虑和恐惧。
“你和李好的关系很好吧？你的班主任告诉我们了，你们很铁。以前有一回李好被外校人欺负了，你们还差点和他们打起来。”他说完后盯住了我。我认为我不得不回答一下。
“不，我。。我们不会打。。打的。他们人多，但。。但是我们不。。我们只是没有屈服。”
“所以你即使不敢打，你还是不会屈服？就算你自己也会因此遭到同样的攻击？”
我点了点头。他似乎在考虑什么，摸了摸下巴。我觉得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疑惑。
“一个人怎么可能去偷自己这么铁的兄弟的东西呢？”
他是不是突然不怀疑我了？
大门突然打开了，夺目的阳光照了进来，驱赶了这间屋子里颓废的阴影，同时也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在这个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呆了多久了？
“肠子哥。”豹子向进来的人打招呼，这个人异常魁梧。老罗对“肠子哥”摇了摇头。他是想传递什么信息？我没招认？还是我不是有罪的？
“你妈和你姨妈来了，她们承认了那个就是你，我们已经报了警，校长也给了批示，你已经被学校暂时劝退，保留你的学籍。我们会等这个事情解决了之后再根据对你的判定做出决定。”肠子说的非常平静。
我现在陷入了一个不知首尾的长廊内了，前后都见血迹，这血这么真实，我真的害怕起来。已经没救了吗？
“你已经被确定了是犯罪嫌疑人，你逃不掉了。”肠子顿了顿，“你真的不打算说吗？只要把钱还给你同学，我可以帮你劝说他的父母，他们会原谅你的，也还有私下协商的空间”
我该不该承认罪行，交出罪证？
“这不过是你的一时冲动，对吧？年轻人犯错误很正常，但是必须担负起责任，勇于承认并且改正。”肠子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似乎靠他更近了。肠子继续说：“一个蓄意的犯罪是不会被原谅的！但是一个人的一时冲动，是任何人都会理解的，任何人都不可避免会冲动。”
我的母亲现在在哪里？在监控室吗？那是在哪？为什么我现在还见不到她？谭老师呢？
“他还是不肯说。”豹子提醒肠子。
“你不过是下意识这么做的，对吗？”老罗突然插进来问我。
我连否认的勇气都丧失了。我是个坏人了。我犯了罪，并且还始终侥幸着不会被厄运找上门。我会坐牢吗？总之学业是没办法继续了。我也不能会村里去看奶奶了，村里人会看不起我的，我回不去了。父亲呢？他会怎么想？他现在知道这件事了吗？他不会从深圳赶回来吧？耽误他的工作了，他是我们家近乎唯一的收入来源。母亲还好吗？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怎么向李好解释呢？同学们还会接受我在他们的身边吗？
肠子叹了口气，竟然向我挪动了一点步伐，但马上停住了。他定了定神说：“派出所的人马上就到了，你自己再考虑一下。”然后他看了看其他三个人，“我们先走。”
他们全部出去了，老罗走在最后，他盯住我看了几秒，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疑惑，似乎又带有那么一点对待有异常心理的人的怜悯。
房间又再次陷入了昏暗。
现在我再来问自己这个问题似乎很愚蠢了 —— 我该怎么了结这一切？我回不到以前的生活了。我是个小偷，在我的档案里我也永远是个小偷。我的余生注定只能压缩主体精神与人格，取得苟且偷生的空间。
我站了起来，感觉已经被囚禁在椅子上有上千年之久了。我在这个破烂的房间里踱步，每走一步都卷起一股灰尘。我双眼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这个昏暗肮脏的地方的任何一个角落我都能够清楚的分辨，现在让我走到外面光明的地方我会非常不适应了吧。跌入了谷底的人怎样才能够生存呢?
外面有骚动。有人来了，有许多人。有一个非常尖利的声音——是母亲！她现在过来了！
没有什么犹豫，我快步走到门口，门被我打开了 —— 他们没有锁门？当然，他们不能锁门，还好。打开了门，我不得不闭上双眼，光亮太耀眼，它在驱逐着我，要把我驱逐到黑暗里去。我现在听得非常清楚了，那是母亲的哭声，越来越近了。走到一个阴影处，在这里阳光被天文台那个凸起的大球挡住了。
我现在甚至都不敢主动接近我的母亲，我只有站在原地的力量。这是悲剧，绝对的悲剧。我面对不了我的母亲和父亲，还有其他人的压迫。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我只能被不停地压榨、剥削，迫害自己取得生存的权利。这是悲剧，在悲剧中，主人公需要投入生命，以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听声音，他们已经到了四楼了，还有一层楼的距离。我站在了栏杆上。到了楼梯间了。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张开双手，面对着的，是耀眼的阳光，但我已经没有任何不适了 —— 光明再次接受了我。
天旋地转，恍惚中可以听到几声凄厉的叫喊。我最后一眼看到了天文台。那个地方从来就没有人去过，估计以后也是一直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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