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秋风忆故乡

作者: 陌上夫君 | 来源:发表于2018-02-19 09:28 被阅读0次

    如果你看到标题,以为我要写一篇抒情的怀乡散文,那么一定让你失望了。我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些什么,说实话我很凌乱,凌乱得不仅是思想,还有不太长的发型。在这个秋天,我站在微凉的秋风里,想到离开故乡已经十年余了。作为一个庄稼人的后代,我不能够安心务农,似乎不务正业了。

    我想念我的土地,我的树木,我的责任田,我的鸡鹅鸭。但是我不得不离开这一切。来到陌生的城市讨生活。我的故乡是一个平原小村落。当晨曦穿透林梢,勤劳的乡民们,打开院门,把关了一宿的鸡们鸭们,放进村边的池塘,鸡在青草里觅虫,鸭在池塘里嬉戏。傍晚的炊烟袅袅升起,薄暮笼罩的村庄宁静祥和。只有牛羊还家时的叫声打破了寂静,母亲们唤孩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是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场景,如今它只活在我的记忆当中。

    听得秋风忆故乡

    祖母守护了一辈子的老宅,随着祖母的离世已经变成了废墟。而这老宅却是我童年的乐园。洒下多少天真无邪的笑声。母亲多次让我回家看看,而我总说工作繁忙,无法抽空。

    坐了将近一天汽车,天擦黑之际,我下了车,带着行李,踏上了那条熟悉的小路。一条小河沿路向前流去,芦苇和灌木丛依旧生长在远来的地方,这是一条柔软的小路,她永远不会硌痛你的脚,松软的泥土,弥漫着清香。灌木丛的虫鸣,河里鱼儿弄出的水浪声,还有偶尔的狗叫声,这是一个乡下恬静的夜晚。抬头看,满天繁星,夜幕低垂。

    第二日,照例陪母亲闲聊。母亲说,这几年,村里死了几个老人,母亲说,三伯家的小二子娶了媳妇,花了好几万呢,三伯可愁死了。母亲说,周大爷的狗下了六个呢,真想不到母狗那么小,竟然下六个,要不要抱一个回来养呢?年纪大了的人,都絮絮叨叨。午后,我在村里随便地转了一圈,最多的是老人和孩子,鲜有青壮年。

    听得秋风忆故乡

    “啊,这孩子,你可回来了。”我定睛一看,恰是母亲所说的娶了儿媳妇的三伯。

    “嗯,我回来了,回来看看,三伯,还好啊。”

    三伯的背有点微驼了,脸上布满了细纹,而眼角的皱纹像刀刻一样,面庞黝黑,拉我的那只手,青筋凸起。三伯在壮年时,曾经搬得起村里最重的磨盘,如今在岁月的侵蚀下,苍老了许多。我说,三伯,村里怎么看不到年轻人?三伯叹了一口气,你走的早些,后来,这些后生都和你一样出去了。在家种地赚不到钱,难道就图个吃喝吗?人情来往都要钱啊。遇着个喜事,那可愁死人。过礼越来越大,如今这女孩开口吓死人哩。我知道,三伯是说他自己,田里的农活没有压垮这个坚实的庄稼汉,背负的婚债才是他最大的压力。他说,儿子婚后,和媳妇到县城的一个服装厂打工了。一个月才回来一趟。还要在县城买房子呢,唉,三伯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金钱和攀比,为什么连一个淳朴的乡村也不放过呢。辞别三伯,我信步走到田野,微黄的稻谷,在风中起起伏伏,波浪一般。玉米和大豆,长势喜人,硕大的玉米棒子,和饱满的豆荚,散发出成熟的气息。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然而,我又想到,这些成片的庄稼,仅仅靠老人来播种收割吗?他们还能种几年呢?我想起三伯的话,如今年轻人那会种田哟,不知节气,不知种啥,一亩地下多少种子也不晓得。唉,我们这些老骨头能种到啥时啊。

    地里的收成再好,也不抵城里务工一两个月的收入。难怪年轻人对城市趋之如骛,而且家人非常支持。如果呆在家里,即便多收了三五斗,还是改变不了捉襟见肘的农家岁月。

    处理完家里琐事,我登上了南下的客车,回头深情的看了一眼熟悉的家乡,树木,庄稼,灌溉的沟渠,在车窗外迅速的遁去,那么决然。

    作为一个外乡人,我在这个城市,从事卑微的工作,每日匆匆忙忙,穿着小商品市场买来的衣服,使用地摊上的日用品,租房子生活,拿着这个城市最基本的薪资。如有盈余,也会寄点回去,以便在农忙的时候,雇人帮忙。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虽然不清楚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也许每个人都在过着违心的生活。老板,小贩,公务员,他的内心是不是也有一份不可轻触的痛楚和无法言明的纠结呢。这是一个高速旋转的社会,每个人都像一个齿轮,彼此咬合,疼痛难忍却无法停下来。

    听得秋风忆故乡

    农忙时节,我照例没有回去。寄了两千五百元,给家人用来请帮工,还有买籽种化肥农药之类的生产资料。农忙之后的一天,母亲打来电话,说村里变化真大,乡镇府提倡种经济作物。肥沃的农田被规划成一块一块的,让有能力的承包,没钱者可以拿扶贫贷款。并许诺,到收获的时候有人来收购,是为了农户增收而制定的政策。我的开裆裤好友铁柱,承包了一百亩,种上了鲁丰四号优质高产大白菜,因为他听说南方大城市的白菜买到了三四块。我不禁对铁柱肃然起敬,这小子,胆子真大,小时候掏鸟窝看见蛇也不怕。铁柱要成了先富起来的人了,我在心里感叹着。也萌生了回家大干一场的念头。母亲说,铁柱可风光了,和书记合影,并上了报纸呢。是不是,故乡真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呢?我纠结自己的去留。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向前走着,秋风更加遒劲了,初冬来临了。我不时关心着铁柱的白菜,他的白菜长势旺盛,也许我所在的城市也要吃他种大白菜,不禁生出自豪感来。

    在白菜即将收割的时候,我们这个城市卖到了两块左右。铁柱这小子眼光真行,我总是在内心赞赏他。然而这个城市最终没有吃上铁柱的大白菜,尽管他的白菜只有两分钱一斤。

    听母亲说,铁柱这段时间精神恍惚,总是喃喃自语,城里白菜一块多,我的两分钱没人要。他去找推行政策的书记,那个书记因政绩显著,已到别的县升任县长了。而我的开裆裤好友已欠下五六万的贷款。这个冬天有点冷。我正在看鲁迅的小说,看到了其中一句话,“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非常难。第六个孩子也会帮忙了,却总是吃不够……又不太平……什么地方都要钱,没有规定……收成又坏。种出东西来,挑去卖,总要捐几回钱,折了本;不去卖,又只能烂掉……”可是铁柱也不多子,收成也好,却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我还在这个城市瞎混,拿着数年不变的工资。房租和房价像做了火箭一样扶摇直上。搬了数次家,后来懒得搬了。晚上的城市暧昧而诱惑,烧烤的气味充斥在空气中,啤酒杯碰撞的声音响彻到黎明。妖艳的女子蛇一样地缠住男人,卖唱的小姑娘,穿梭于每一个大排档。路边总有不断的呕吐物和便溺。

    这个城市正在修建一座像裤子一样的建筑,也许这个城市本来就没有裤子,毫无羞耻的立在那里,脓疮遍体,还散发出强烈的令人作呕的荷尔蒙气息。这是一个叫什么门的地标建筑,耸立在湖边。我希望这个门,不是地狱之门,罪恶之门,打开这扇门放出来的是美好和善良,开出的是希望和幸福之花。

    三伯的小儿子考上了大学,这可是一件倒霉的事情,因为一个学期要一万多元。上边的儿子欠着婚债,这儿子又要借学债。三伯忙完田里的活,就骑着车,奔波二十公里,到县城去做瓦工。我的二叔是村里较早的大学生,八十年代的时候,考上了大学,就再也不用家里负担了,全村都羡慕我爷爷熬出头了,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来。如今上大学才是苦难的开始。二叔是个公务员,在三伯犹豫的时候,他从县城回来,对三伯说,三哥,让孩子读吧,知识改变命运呢,你看我,不上大学能有今天吗?三伯苦涩的笑了,知识是可以改变命运,他们学到知识了,却改变了我的命运,我背负好几万的债呢。你那时读大学可不要钱呢。是的,二十年前,养几头猪,喂一群鸡,就可以供孩子读完小学中学。现在的幼儿园就要几千块。都说九年义务教育,免学费,可是我的娃什么时侯空手去过学校。二叔也解释不了这些,便和三伯又闲扯一些别的。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漂泊的情结,但这个城市中,仍然流浪着那么多如我一般的异乡人。我们热爱自己的故乡,却无情地抛弃了故乡,因为那片土地承载不了我们的希望,单纯的粮农,靠卖粮食不够一年的开销,种上值钱的经济作物,销路往往掌握在别人手里。我们像一群没有根的人,来自土地,却最终失去了土地。当回归故乡的时候,我是不是忘了四季的变换,忘了熟悉的花草树木,忘了它门的生长属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我只希望耕者乐其田,工者乐其业,我不想故乡的那些人如我一样颠沛流离,穿梭于不同的城市。人离乡贱,无论你混有多好,背井离乡的感觉存在你的骨子里,那一口改不了的乡音,就像母亲给予你的永远无法抹去的胎记。

    故乡,那片自然宁静远离喧嚣的土地如今也在大兴土木,盼望了十来年的集体农庄没有实现,却建起了小区,十来万元卖与村民。一年未果,墙壁脱落渗水比比皆是。而我,在这个城市开始着手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故乡,离我愈来愈远了,也许将来我们找不到纯粹意义上的故乡,我希望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依然有纯洁的田园生活,鸡犬相闻,阡陌纵横。我希望不要有那么多的人过着自己不想要的生活。然而,这只是希望。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诚如鲁迅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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