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有寒山,寒山是我对故去的乡的代称。倒在寒山里的人,是故去的人。倒寒山,是一种莫名的拧巴,是变相的怀念。
故去的人多了,乡亦故去,山怎能不寒?“倒寒山”三个字在我心目中出现了很多遍。在第二遍读《呼兰河传》时,它在我心目中便出现得越频繁。这本书是我读过的书里面,读过的遍数最多的书,也是令我哭的次数最多的书。我看书总不爱读两遍,这本例外。
一年前,由于一些原因,我总爱躲在《呼兰河传》里看作者与她祖父的故事,哭我自己与祖父的故事。现在想来,确实有些丢脸。
那时啊, 每次看《呼兰河传》,总会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来:想起祖父院子里的永远长着青色葡萄的藤蔓,那些葡萄从来都是酸涩的,我又偏爱摘它,却极少挨过骂。只有在旁人问起时,祖父少不得要说我几句,应付过去。院子里的橘子树啊,我也祸害过,常常在橘子发青时,我就摘来几口吃掉了,这并不算什么。即便在这样的境况下,每年橘子成熟时,仍能收获几蛇皮袋。但院子里的李树、桃树、桂花树、银杏树,我却从来没动过,因为它们结的果要么太少要么位置太高。再者,我也并非是不讲道理的,有自己的较量。
我的祖父说话做事雷厉风行,家里人都怕他。加之,祖父瘦瘦高高,不苟言笑,人们更觉得他严肃得令人可怕。这些人里面就包括我的祖母。但我是从来不怕的,还总拿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来磨我的祖父。在我的哀求下,他带我于丛生的荆棘中摘过树莓;他带我在山间采过形色各异的花朵,他指着一个硕大的黄色花朵,说碰过它的人耳朵会聋掉。至今我也不知真假,暂且还信着;他带我在林中摘过板栗,树是自己家的,他有办法也有权利令这些板栗听话地掉落,当它们不小心砸到我的头上时,看着我的“惨状”,祖父又会捧腹大笑;他还闲时带我钓过鱼,他曾告诉我,秋季枯黄的野草里会有灵怪,一旦我在他钓鱼时说话,这些灵怪会出来抓我,为此,我老实了好一阵。总之,我与祖父总是新影不离。就连祖父有时工作时都会带上我。
我记忆中的祖父从来都没有对我发过脾气。对我的不是,他也从来只是包容。甚至不用包容,他从来没真正觉得我错过。为此,从小我也听过许多人抱怨祖父对我的偏心。幼年时,从不觉得这些就是偏爱,如今懂得这两字之珍重,愈发愧疚。
幼年时我也从来没想过我和祖父谁会真正离开谁,但我的祖父还是在十二年前死掉了。在此之前,对于死亡,我是没有概念的。好像只是两个字凑成的词,并不能引起什么,听过也就完了。终于死亡落在我的祖父身上,我再也不能听完算完了。
后来听过许多人的闲言,有人说祖父是得了咽喉癌死掉的,也有人说年纪大了自然就死掉的,还有人说是起夜时撞到脑袋就病故了。
当我想要详细问下去时,就没人肯说话了。
总之,这世间少了我的祖父,我再也没有真正的伙伴了,我的底气也早已泄了一大半。祖父去世那年,我十一岁,如今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幼年时,从不觉得所得之辛苦,如今越坎坷越沉默。
祖父给我买的那把口琴大抵也早已在锈迹斑斑地烂在了老宅吧,又或许他们清扫时当成垃圾扔掉了。总之,幼年的旧物,我一概没有,但好在这些记忆还能给我傍身。其实,一段愉快的经历是可以治愈之后遭遇的所有痛苦。而这正是这些记忆于我的意义。
无论寒山于何时何地倒下,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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