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回:辱亲女愚妾争闲气,欺幼主刁奴蓄险心
凤姐小月,身体亏虚,只好服药调养。王夫人命探春李纨宝钗理家。贾府奴才个个心中暗喜,以为李纨素日厚道多恩无罚,探春是未出阁的青年小姐,素日最平和恬淡,便懈怠了许多。
一日,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话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死了,且说已回过太太,太太让来回姑对牌娘奶奶,说毕,便不再言语,垂手旁侍。吴新登的媳妇其实心中早有注意,若是当日的凤姐,她便说出许多主意,查出许多旧例任凤姐施行,如今她只说这一句话试她二人如何主见。
李纨也想了一想,说前日袭人的母亲死了赏银四十两,照此例也赏她四十两。吴新登家的接了对牌就走。
探春多个心眼,叫吴新登家的回来,说原先老太太屋里的老姨奶奶,也有家里的和外头的区别,家里的若死了人赏多少?外头的赏多少? 吴新登家的言自己忘了,又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赏多少谁还敢争不成。明显的在搪塞,并且心存坏意,想要让探春李纨出丑。探春笑着揭穿了她的坏意:若不按例,你们下人笑话,也难见你二奶奶。没法向王熙凤交代,其实是说如果处理错了你也有责任,我没法向二奶奶交代,你也没法向你的领导二奶奶交代。吴新登家的就说自己赶紧去查旧帐。探春并不想放过这个刁奴,这是探春厉害的地方,她也是笑着说:你办事办老了,还不记得,到来难我们,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先查去?好一个“到来难我们”,揭穿了其故意难为探春李纨之意,而且挑明吴新登家的是个势利小人,在当权者王熙凤面前巴结献殷勤,在探春李纨等人面前就想奚落看笑话的丑嘴脸。
吴新登家的羞红了脸,初次领教了探春的厉害。赶紧取来旧账,探春按旧账定了赏给二十两。众媳妇们都伸舌头,但刁奴们岂是这样好对付的。马上有人去撺掇探春的生母赵姨娘。
赵姨娘自然是毫不思索的,仗着是探春的生母,进门就直斥探春踩压自己,强调自己生了探春和环儿,却连袭人都不如了。
探春是有气度的,依然笑着劝解,还拿出账本让赵姨娘看,强调袭人是外头的,不是家奴,赵姨娘是家里的,就是家养的奴仆出身。还安慰她说以后环儿收了外头的自然和袭人一样,言下赵姨娘的身份虽不能改变,但环儿和宝玉的待遇是一样的,让赵姨娘放心。
安慰完了之后,探春并不到此为止,探春深知制止赵姨娘的无礼行为跟对付那些暗地里使绊子等着看笑话的众媳妇们一样,不是容易的事。接着说了几条:
太太疼我,你作为亲生母亲,却每每生事,让我寒心。这是从母女情分说。
我但凡是个男人,就早出去立一番事业,不会受你的气。这是指明赵姨娘欺负自己女孩子家。
太太看重我,让我管家,你来捣乱,如果太太怕我难为,不让我管了,我没脸,你也没脸。这是正告赵姨娘,你这样做于我于你都没有好处,损人损己。
赵姨娘如果有自知之明,或者对自己的女儿有善解同情之意,抑或能抑制一些欲望忍受一点委屈,就应该到此为止。偏赵姨娘是嘴上逞强的人,又听见探春一口一个太太,没有自己这个亲生母亲,一股醋意把自己和探春的对立明确说出来:你本应拉扯拉扯我们,却只顾讨太太的疼,把我们忘了。他说的“我们”是自己和贾环,当然是极力的想指明你和我是一家的,你是我生的。这一下戳到探春的痛楚,探春对自己的庶出身份不能接受,不愿意别人提及,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那个人人长着“两只势利眼,一颗富贵心”的贾府,尚可理解。
但探春的一番话让我们真真的领教了她的心冷嘴狠:“哪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指明我是主子身份,出力得用的奴才我就拉扯。“哪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是说你不是好人。
李纨听探春说的太狠了,怕激起更大的矛盾,想活活稀泥,便劝说探春心里是想拉扯赵姨娘的,只是嘴里不好说。探春却并不罢休:“我拉扯谁?谁家姑娘拉扯奴才了?”指明我根本没想拉扯他们,我的身份是姑娘主子,他们的身份是奴才。“他们的好歹,与我有什么想干?”把自己从赵姨娘口中的“我们”中生生的摘出来,彻底划清了界限,让赵姨娘彻底断了“本应拉扯我们”的说辞。赵姨娘也不是吃素的:赵家你舅舅的事情都不帮忙,你如今没有长羽毛,就忘了根本,只拣高枝儿飞去了。如果说之前还想从情分上道义上指责探春,这下彻底绝望转为猛烈人身攻击:原来你也是个有权贵没亲情的势利眼。
探春绝对不让一毫:谁是我舅舅,我的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言下之意,我没有赵家的舅舅,当然也没有你这个姨娘身份的亲娘。我的娘是太太王夫人,舅舅自然是王家的舅舅,而且他还不忘补上“才升了九省检点”这句话,明白告诉赵姨娘,自己就是拣高枝,而且这个“高枝”足以让赵姨娘自惭形秽,你赵家就是奴仆出身,就是穷,不配有舅舅的款。
后来及时平儿出面传王熙凤的话说可以灵活处理,多给赵家一点也可以,探春依然秉公执法坚持二十两。赵姨娘闹了个好无趣。
紧接着, 探春又挥手决断,把宝玉环儿兰儿上学每年每人八两的点心纸笔钱给免了,理由是他们各自屋里都领过二两月例钱了,难道上学是为了争钱吗?这不仅让人怀疑探春是不是公报私仇,进一步打击赵姨娘呢?
看56回,探春大刀阔斧,免了买办们领走的姑娘们每人每月二两的头油脂粉钱,说姑娘们每月也有二两的月例钱,买办领走的头油脂粉钱属于重复浪费,而且也常被贪污克扣,买一些次品回来应付并不能使用,姑娘们还得自己花钱去买质量好的来用。又和宝钗一起详细计划,把大观园里的田地花草果树承包出去,以开源节流。当然这一回里更见宝钗的周到布置筹划之功。
可见探春并不是挟私报复的人,她以贾府前途为己任,希望能挽救这个将倾的大厦,杀伐决断的管理能力不亚于凤姐,无奈一介女儿身,不能作长久计,让我们可叹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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