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

等风来

热闹和清冷，只隔着一道玻璃门。

屋内觥筹交错，每个人都在卖力地表演。班长挺着将军肚，端着半杯红酒在敬王行长的酒。班花继续搔首弄姿地卖弄她残存的美貌。学习委员努力地跟邻座介绍她的保健品。班上成绩最差的黎军在炫耀他的财富……

成年人的世界，一场聚会好像是用来利用的，不再单纯地为了谁。除了高洁。

没有人发现她的离开，只有我，我一直盯着玻璃门外的她。

她趴在栏杆上，被夜色笼罩着，就像蚌壳里的珍珠，发着光，在我眼里发着光。

“真无聊！”我推开门，又马上关上，把热闹挡在里面，走向高洁。

“什么？”她回头，我好像看到她脸颊有两道明晃晃的东西。我希望那只是粉底没有扑匀。应该是的，像她这么没心没肺的姑娘应该不会流泪。

“你在干嘛？”

“等风来！”她踩到栏杆最下面一格，把手伸出栏杆。

“他不会来的。”

“你看，起风了！”她又站上了一格，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我拉住她，怕她掉下去。她继续挥舞着那只手，在空中兜着风。

“他不会来的。”我更大声地说。

“真的起风了！不信，你把手伸出去！”

“你傻呀！”

骂她傻是真心的，我从未见过比她傻的姑娘。

“周航有那么好么？”我问她

“恩！哪、哪都好！”

她明明没有喝酒，说起话来却有点含糊不清。

“比我还好吗？”

“你傻呀！你是我哥们。”她窜过来，像一只猴子。一只手抱住了我的脖子，勒得我不停地咳嗽。这才是她的样子，没心没肺的。她只有在我面前才这么放肆，好像我根本不是个男人。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卷发扫过我的脸颊的时候，洗发香波的味道就跟迷魂药一般乱了我的心跳。

其实早就乱了我的心跳，在6年前，比周航还早。

那年9月，我跟周航站在树荫下聊天，她拖着一口箱子过来问我们，“同学，请问宿舍楼怎么走？”

她带来了一阵风，风里都是她洗发香波的味道，很好闻。我一直想问她用的什么品牌的洗发水。

就一眼，我就看上了她。也许是漂亮的姑娘更容易让人一见钟情，又也许是她清澈的眸子触动了我。

可是她第一眼却是对我哥们感兴趣。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

我和周航同样在篮球场奔跑，明明我比周航高，也比周航帅。明明我篮球打得比他好。可是她的眼里却只有他。我每投一个球，就用眼角的余光瞟她，可是她的眼只追着周航。

她坐在看台上，拧开矿泉水瓶盖，把水递到周航手上，她仰头的笑脸真像一只求宠的哈巴狗。

她用脚踢了踢脚边的水瓶，示意是我的。这时，她成功地把我变成了一条狗。被她施舍的狗。

我也确实贱得跟一条狗一样，经常跟着他们从这个饭店吃到那个粉店，跟着他们从这个网吧泡到那个咖啡吧。他们也毫不避讳地当着我的面秀恩爱。眼睛都快被亮瞎了。

“要不我不去了？”我说。

“去吧！”

“好！”

每次，周航迫于兄弟情义邀请我，我总会欲拒还迎地答应。

高洁每次看到我，总是一脸嫌弃，食指和中指弯起来，作势要挖掉我的双眼。不用她挖，我的眼睛已经瞎了，被他们互相喂着吃东西的样子刺瞎。她还经常在桌子底下用力踢我的小腿，每次踢得青红紫绿。

尽管是这样，下次周航问我去不去，我还是会贱贱地跟着去。我是去监督他们的，与其猜测他们会做些什么，猜到心痛，还不如当着面直面悲伤。

我不知道我会坚持到哪一天，也许等他们结婚我就彻底死心了。可是还没有等到我死心的那一天。有一天，周航突然问我。

“你喜欢她？”

“那个自习室的女孩？”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你是不是跟她好上了？”

“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你准备拿高洁怎么办？”

“不是有你吗？”

“你他妈混蛋！”我一拳挥过去，把他打倒在地。

“你他妈才是混蛋！喜欢也不说，你这个孬种！”他飞起脚，把我也干倒在地。他骑到我身上，狠狠地揍了我，我再翻过来狠狠地揍了他。我揍他是为了高洁，他揍我不知道是为了谁？

“先别跟高洁说，你也知道，她爸妈最近在闹离婚。”我擦掉口角的血，算是警告地对他说。

“她爸爸可以帮我出国。你也知道，我妈只有我了，我不想让她失望。”周航说。我知道他指的是自习室那个女孩。

“什么时候走？”我竟然有点窃喜，走了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站到高洁身边。

“快了！高洁就交给你了！”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很想冲上去再扑倒他。可是他是我哥们，作为哥们真的够意思，可是对高洁简直是太渣了。

周航走了，只是说出国了，没有说跟那个女孩一起出国的。

高洁哭得像个傻子，抱着我哭，把我得白色T恤都哭透了。

“他说会回来的。”她哭着说。我却一直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我也不知道我害怕什么，也许怕她更伤心，也许是怕自己失去坦然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我时刻记得她的提醒，我是她哥们。做了一个哥们该做也不该做的许多事。

“喂，你来我家帮我修下水管！”

“喂，你来帮我修下电脑。”

“喂，我妈挺烦的，给我当下临时男朋友呗。”

“喂，我肚子疼死了，给我送点药来。”

只要她一个电话，我风雨无阻地赶到，只要她需要，我义无反顾为她做。

“哥们，挺讲义气！”我收到的经常是她这样的评价。

可是三年了，我真的有点厌倦哥们这个身份了。

“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我问她，很虔诚地问。

“哈哈哈……”她扶着栏杆笑得前俯后仰。

“我就这么可笑吗？”我有点气愤地问她。

“有感觉吗？”她拉住我的手，继续说，“是不是就跟左手拉右手一样。”

“有感觉吗？”她抱了抱我，然后松开说，“是不是就跟抱着一棵树一样。”

“有感觉吗？”她在我脸颊亲一口，然后问，“是不是就跟被小狗舔了一口一样。”

“有~”我把她压在栏杆上，用嘴封住了她的嘴。我不知道她下一个行动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触碰我都有感觉。触电的感觉。

这次真的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