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韩长林出狱时,距离小凤最后一次来探监快两年了。
小凤一年来一回,腊月,赶在小年前。小年后出门就不方便了。
韩长林被判了8年,小凤来了6次了。
上一次小凤来过后,韩长林让她别再来了,一是路远,另外再过年把韩长林就可以出去了。韩长林说,你在家里等我吧。
小凤就低着头应了一声。
韩长林发现小凤越来越不爱说话了,还老有点走神的样子。
也不怪她,他出了这种事儿,她也挺难的。前几年,小凤还瘦了很多,脸上看不大出来,但是衣服明显是松了。连小凤之前最饱满的地方,都塌下去一些。
以前小凤的胸和屁股都鼓鼓的。
腰上也有肉,不是松松的那种,小凤勤快,一天到晚不闲着,腰上的肉紧紧的。
正是小凤的鼓和紧,让韩长林一到晚上就着火,刚结婚那阵子,每天晚上韩长林都能折腾个两三回。
一直到生了老二,韩长林才没那么贪了。
生了老二后,小凤也不让韩长林那么贪了,她被俩孩子闹腾得觉不够睡,恨不能沾枕头就着。
但隔三差五,韩长林还是不管小凤乐意不乐意,薅过来让自己乐呵一把。
这几年,韩长林都快憋死了。
每次小凤来,后半程,韩长林都得把上衣朝外扯扯,遮着鼓起的裤子,一直憋到小凤走。
一开始韩长林真没后悔那一架把别人打成重伤,把自己打进监狱,多少还有些年轻气盛。
直到憋得难受的时候,韩长林才有点后悔,七八年捞不着小凤睡,太亏了。
这两年,小凤又慢慢胖回去一点。
也忘了哪一年了,小凤来看韩长林,韩长林感觉小凤好像也年轻了些。
穿件枣红色羽绒服,收腰的那种款式,把胸和屁股都包得紧紧的。
小凤还把头发留长了,在后面盘了一下,让韩长林想起了当年小凤嫁给他时的样子。
那天在会见室,小凤跟韩长林聊着孩子的时候,韩长林忽然攥住小凤的手,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
韩长林突然想闻闻小凤的味儿。
小凤以前喜欢用一种很便宜但是很好闻的洗头水,洗一次头,那种味儿能保留好几天,晚上韩长林把小凤压在身子底下的时候,就把脸埋到小凤头发里,韩长林在那种味道里所向披靡。
但那次,小凤的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子陌生的味道。
不是韩长林熟悉的那种了。好像还夹了点烟味儿,但又不那么确定。
韩长林愣了一下。
小凤已经飞快把手抽回来,说外面能看到呢。
说着身子也朝后撤了撤。
韩长林说,你身上,什么味儿啊?
小凤白了韩长林一眼,还能什么味儿?汗味儿,下了车走到这里,出一身汗。
韩长林说不是。指指小凤的头发,你头发上,不是以前的那个味儿了。
小凤哦了一声,我换洗发水了,以前用那个牌子,买不到了。
韩长林也哦了一声,说村里变样了吧?
小凤嗯了一声。
再后来短短的会见,韩长林没再离小凤很近过,越近了越胀得厉害憋得难受,不如远这点儿。
好在要出去了。
好在终于出去了。
2
韩长林往家里赶的时候,说心里着着火,不如说裤裆里着着火。他算了一下时间,到家差不多晚上八点。
提前给小凤打过了电话,韩长林猜小凤肯定会给韩长林准备一桌好吃的。
但韩长林还是在路上先胡乱吃了点儿东西,他想到家后先要把小凤狠狠地睡了,至少睡三回,再爬起来吃饭,吃完有劲了,还可以再睡两回。
韩长林非把这七年多的亏空睡回来不可。
他亏着,小凤也亏着呢,没准怎么着急呢。
越想就越着火,从镇上下了中巴,韩长林也没心疼那几块钱,坐了辆摩的风驰电掣地回了村。
却差点没找到自家的房子,韩长林坐牢的这几年,村子扩出来一半,中间修了条大路,还安了路灯,转了几个圈,韩长林才找到离家不远的旧井台。
院门没锁,屋里亮着灯。
推门,小凤没在,也没有他想得一桌子饭菜。饭桌前的灯底下,韩长林的妈正看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写作业。
韩长林突然意识到那是他儿子,小凤之前给他看过手机里儿子的照片。
闺女在镇上上中学了,住校。
他进去时,闺女8岁,儿子还不到两岁。
韩长林妈听到推门声抬起头来,看到韩长林,定在那里。
这几年,韩长林娘老了不少,头发都白了。
韩长林心里酸了一下,喊了声妈,眼圈儿就红了。
孩子也定定抬头看着韩长林。
韩长林妈推了自己孙子一把,喊爸。
孩子定定半天才怯怯喊出来一个字,爸。
韩长林摸了摸儿子脑袋,哎。写作业吧。
转头问,小凤呢?
韩长林妈的眼神闪了闪,低头说,小凤娘家有事,她早上回娘家了。
韩长林一听有点急,有啥事儿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说着就朝外走,我去找她。
小凤娘家有不太远,有十几里路的样子。
韩长林妈却伸手把他拉住了,你刚回来,先吃饭,锅里还热着菜呢。
韩长林被他妈拉回来坐在凳子上,心里就有点不舒畅,小凤明知道他今天回来,娘家能有多大的事儿?她都不等着。
韩长林说妈把电话给我,我给小凤打个。
韩长林妈还是说,先吃饭。
把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是韩长林最馋的红烧肉。
韩长林心头热了一下,妈,小凤去买的肉吧?
韩长林妈瞅了他一眼,没吭声,拉着韩长林儿子先去里屋,让孩子睡下了。
韩长林吃完饭还是决定去找小凤,他觉得无论如何,这个晚上小凤都必须回来。
他都快憋死了,吃过饭便推着自行车要出门。
韩长林妈在院子里扯着韩长林的后车座说,别去了,小凤没回娘家。
韩长林回头,他妈眼神又躲了一下。
韩长林的心咯噔一声。
3
韩长林妈还是跟韩长林说了,小凤没回娘家,小凤在苹果老刘那里。
韩长林说谁是苹果老刘?
韩长林妈说,就是以前那个光棍老刘,他不是后来包了苹果园吗,那几年种出来点名堂了,有钱了,村里人都给他叫苹果刘。
韩长林脑子一蒙,小凤怎么在他那里?小凤跟他……
韩长林的妈长长叹口气。
韩长林急了,把车子往院里一摔,妈到底咋回事?
韩长林妈说你别咋呼,吵了孩子。
又说,你跟我回屋说。
韩长林的妈对韩长林说,这几年小凤白天在家,晚上都在苹果老刘那里住,韩长林进去不到半年,小凤就跟苹果老刘好上了。
韩长林一下就蹦起来了,跺着脚地原地转悠了两圈,拔腿冲进厨房,摸了把菜刀出来就要朝外跑。
韩长林想非剁了这对狗男女不可,她李小凤,竟然给他戴了绿帽子,戴了六七年不说,还戴得这么光明正大。
韩长林的妈好像料到了他这反应,还没等韩长林冲出厨房,已经两手把着厨房门,扑通给他跪下了,死死扯着他左腿裤腿说,你今天想出这个门,就先把你妈砍了。
韩长林手里提着刀,左腿朝上抬了几下,他妈整个身子都压在了两手上,韩长林没抬动腿。
试了几次都不行。
韩长林手里的菜刀晃了两下,咣当剁到了身后的木墩子菜板上,震得户口一麻。
过了半天才想起来弯腰把他妈拉起来,韩长林说妈我咽不下这口气,今天不去,早晚得去,这事儿必须拼命。
韩长林妈说,你当初干下那混蛋事儿,就不能别怨小凤没守住?
韩长林有点纳闷,妈你咋替那个骚货说话?她偷人还有理了?
韩长林妈说她不偷人?不偷人你妈你闺女儿子都活不成!
韩长林被抓进去后,他打残的那男的也是家里顶梁柱,啥都不能干了,一家老小吃不上饭,天天来要钱,东西都搬空了,最后要三万块。男的亲戚多,非要把韩长林儿子卖了抵债。
最后是苹果老刘来解了围,给了人钱不说,还天天拿把铁锹坐韩长林家门口,扬言谁再来闹事,就同归于尽。
苹果老刘老早就看上小凤了,现在韩长林进去了,他让小凤跟着他。
小凤提了个条件,跟着他行,但他得养着韩长林的妈,得供孩子上学。
苹果老刘答应了,也做到了。这两年苹果老刘苹果卖得不错,还给韩长林家翻盖了房子,两个孩子也没受着啥委屈。
韩长林出事后,韩长林妈急火攻心犯了心脏病,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
没有苹果老刘,韩长林的妈跟儿子还不定咋着。
韩长林妈说,妈也要脸,妈也知道小凤那样干丢人。但不丢人就得死人,你闯了祸不管全家死活,妈不能不管。
要饭也比去卖强。韩长林心里撕心裂肺的难受,吼道她就是个骚货。
骚货!
韩长林妈突然给了韩长林一耳光,那也是你逼的,小凤没跟人跑了还回来后管你妈你孩子,还一趟趟去看你,家里那么多事都不跟你说,每次还给你带钱。小凤就是咱家的菩萨。
韩长林妈哭了。
韩长林傻眼了。
4
韩长林到底也没能出了门,他妈说,小凤要是怕你剁了就不去老刘那儿。小凤嘴上没说,我心里清楚着呢。这些年苹果老刘拿她当个宝似的,比你强得多,有了钱,也没去找别人,还一心一意对小凤好。小凤是想等你出来,跟你离婚呢。
一直抱头蹲在地上的韩长林突地站起来吼了一嗓子,不离!
韩长林妈说你号丧呢,吓着孩子!
又说,离不离你说了也不算,这几年她没跟你离,就是怕你在牢里想不开,惹事。小凤也算有情有义,这事儿不怨她,怨你自己,为撞个三轮车那点事就闯那么大祸。
韩长林妈说,你活该!
韩长林又把脑袋抱住了,他说我不离,死都不离我不离……
声音越来越低。
韩长林舍不得小凤,他没有了她,孩子没有了妈,他的家还算什么家?日子还叫什么日子?
就苦苦纠结了一晚后,天亮前,韩长林收拾东西走了。他要出去打工,去广州。
韩长林的妈抹了两把眼泪说走就走吧,走了,也就离不成了。
韩长林正是这么打算的,走了,小凤找不到他,也就没法离婚了。
走出村子,韩长林还是没忍住又绕去了苹果老刘的果园子。
他进去的时候,还是片小园子,现在,漫山遍野的一眼都看不过来了。
园子边上有四间高大瓦房,浅浅晨光里,韩长林在那里站了半天,想着他的小凤此刻正在比她大了十几岁、又丑又壮的老男人苹果老刘怀里,没准正在她身子底下……
韩长林心里又酸又痛。
最后拔腿跑了。
韩长林真去了广州,工厂,工地,饭店……什么活儿都干过,挣了钱留点生活费,其余全都寄回家。
半个月的样子给他妈打个电话,问问孩子,从不问小凤。
他妈也不说。
两年多,韩长林没回家。
有时候想起小凤,憋急了,花几十块钱去小公园找个中年妇女,在黑灯瞎火的公园树林里急吼吼地睡一把。
能干活的时候拼命干活。
一晃到了第三年夏天,那天下午,韩长林家里寄过钱后,给他妈拨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却是小凤。
小凤说,闺女考上大学了,你回来一趟吧。
韩长林半天没说话,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抖得差到把电话摔到了地上。
5
韩长林回去才知道,两个月前苹果老刘死了。他出狱那年,苹果老刘就查出来肺癌做了手术。
手术后活了两年多。
韩长林突然明白她妈为啥让他走了。
苹果老刘没孩子也没啥近亲,小凤披麻戴孝把他送走的。
韩长林的儿子给摔的盆打的幡。
韩长林妈说,是我让的。
韩长林啥都没说,他妈说苹果老刘的园子还有十年承包期,给小凤了。
但那天晚上,韩长林没敢上小凤的床。
想得要命,却迈不过去脚。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韩长林才小心地爬到了床上,爬到了小凤身上。
十年没碰过,年近四十的小凤没有以前那么水灵了,软还是以前那么软,但软得没有弹性软得不劲道了。
软得有些虚弱了。
韩长林曾以为他再上小凤的身上能发疯,但一点儿都没有,反倒是做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一使劲小凤生气似的。
后来还是小凤犹豫了片刻,伸手抱住韩长林的腰。
韩长林的心颤了一下,却没能顺着小凤的好意勇猛起来,他泄了。
片刻后,韩长林趴在小凤身上呜呜地哭了。
脑袋埋在小凤头发里。
小凤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少半了。
什么味道都没有,洗发水,或者烟味。苹果老刘做完手术后就不抽烟了。
小凤身上,什么味儿都没了。
然后,韩长林突然就硬不起来了,把脑袋埋在小凤头发里不出来也没用,怎么试都没用。
后来,韩长林就不试了。
转眼入了秋,中元节那天,一早,韩长林对小凤说,那个……准备点东西,咱去给老刘上个坟吧?
小凤抬头瞅了他一眼,这是韩长林回来之后,第一次提起苹果老刘。
韩长林说,我昨天买了瓶好酒,还买了元宝和纸钱,你做几个菜,咱一起去。
小凤点了点头。
苹果老刘的坟就在苹果园不远的山坡上。
摆了菜和新摘的苹果,韩长林倒了三杯酒,认认真真敬了,说,大哥,烟没给你带,那个,抽烟对肺不好,在那边也别抽了。
小凤半蹲在旁边,用一根苹果树枝挑着纸钱全部烧尽,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这是十年来,韩长林第一次看到小凤掉眼泪。
他也掉眼泪了。
突然就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曲儿,情与义谁不曾两边难,命或运只由着那苍天。
那天晚上,躺下后,黑暗中,小凤从她那边的薄被底下轻轻钻过来,钻到了韩长林被子里,环住了他的腰。
几分钟后,韩长林感觉到自己慢慢地,硬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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