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信:
(来自@pepsi)
我从来不是一个有趣的人,尤其是十九岁以前。
婴幼儿时期,绝不会让除妈妈之外的人抱我, 否则哭得惊天动地。幼儿园入学,握着校门栏杆不撒手,哑着嗓子嚎:“妈妈别走!”天知道我妈带大我,吃了多少苦头。
再长大一点,不能不脱离父母的庇护,被迫融入学校的集体生活。依旧对生人避之不及,为老师的问话惴惴不安,更别提与同学们打成一片这种高难度指标。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反应与其说是生性内向,不如说是伴随自闭倾向的社交恐惧症。
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聊天,哪怕对方聊的是我感兴趣的话题,其实更在意的是自己会说错话,害怕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对答如流。下雨天就算把自己淋湿,也不愿意与朋友共撑一把伞,宁可一个人快步冲到目的地。更讨厌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原本妥妥当当的安排,留下我独自手足无措。
我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我渴望做出改变,摆脱眼前一成不变、毫无新意的透明人生活,变成一个活泼热情、与身边人随意嬉笑打闹、落落大方的女孩。
某天,刷到一条旅行博主的视频,戳中我内心深处对生活的热情。随着镜头,跟着她捕捉世界尽头的流云,收集乡村角落的白噪音,眺望紫禁之巅的日出,俯嗅人烟罕至的野花……感到自己的灵魂一点点被治愈,激动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从那天起,我开始警醒:无趣的不是生活,而是我本身。我决定尝试性走出第一步。
比如代替妈妈给邻居家送一盘饺子,并和他们寒暄几句;欣然接受参加中学同学聚会,不再以各种理由推脱;主动加入室友们的聊天,偶尔说两句俏皮话。
起初,周围人惊讶于我的变化,并给予积极的回应。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习以为常。而我又犹犹豫豫,鼓不起勇气迈出更大的步伐。而那些勇敢突破自我带来的快乐,也就渐渐远去。似乎刚开始有趣的模式,又回到了无趣的包围圈。
现在的我,不再奢望成为人群的焦点,像视频里的旅行博主一样光芒万丈,将生活点缀得精彩纷呈。我能做到的,只是尽量认真生活。
我会走很远的路、等待好几个小时观赏日落和朝阳;我会心血来潮为远方的朋友,寄出一封表达想念的手写信;我会用相机记录路边陌生人的笑容,治愈自己的不开心;也会在假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感受万家灯火抚慰落寞的心灵。
诚如泰戈尔所言:“最好的东西都不是独来的,他伴随了所有的东西同来。”生活中的波折与残缺,未必不值得歌颂。
或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一块贫乏或沉默的土地,它是阳光照耀之外的空旷地带。而我能做的,就是不断释怀、不断自愈、继续前行。

回信:
做一个普通人的好处就是,很容易在他人身上发现自己的影子,继而产生强烈的共鸣。天才大都孤独,而大众无处不在。
这个世界上,内向的人浩如烟海,社恐的也不计其数。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实在无须惊慌。
不过,我特别理解你的忐忑,甚至还带着一丝羡慕。不要误解,这不是一句嘲弄。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谨小慎微的姑娘,内心戏很多,情绪无比丰富,眼泪就像水龙头,说来就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点也没错。
倒不是说现在有多大长进,只是日子过得匆忙,风花雪月被柴米油盐压榨,诗意浪漫遭现实琐碎挤兑,好久没有痛快的笑又痛快的哭一场了。
为赋新词强说愁,是年轻的特权。你还如此年轻,这本身足够美好。
为什么一定要和别人一样呢?有人喜欢活泼的姑娘,也有人欣赏安静的女孩;有人乐于成为人群的焦点,有人惬意享受独处的自在;有人生性疏阔仗剑走四方,有人内心细腻坐看云卷云舒。
从你的成长经历来看,你是显然的后者。这是你的独到之处,与其自我怀疑,不如坦然接纳,然后从中发现自己的魅力和生活的乐趣。
不擅长呼朋结伴,就好好经营三五知己;没法成为人群焦点,就作为其中不可或缺的一员;不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姑娘,就多花点时间寻觅一名终生伴侣(反正多了国家也不允许);认为日子不够活色生香,那就尽量让它变得诗情画意。
如同你高一曾徘徊在读文还是读理的十字路口,它不过是一个选项而已。我知道不容易,但谁也没法两全。一味勉强自己,除了不快乐,毫无其他用处。

想起一个生活的小插曲。
疫情期在家忙直播忙疯了,我爸好几天不见我人影,特意上楼探望。表示生平没见我文静成这样,问我是不是心情不爽。我回复并没有,只是单纯工作忙。
顺便向他科普直播的商业逻辑,李佳琦和薇娅有多风生水起。一再感叹自己入错了行,不该做运营,要是当主播就好了。
我爸静静看了我三秒说:“你不适合,你颜值不过关。”“我可以整容啊。”我不服气地说。“整容也不行,你不够能说会道。”他固执己见。“我不会刻意训练吗?”我七窍生烟反驳。
他不以为然:“何必呢?为了挣点钱违背天性。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做自己擅长的事情,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开开心心一辈子就成。”
我告诉他,据说薇娅一年收入20亿,他立马问我整容的钱够不够。
当然,这是玩笑话,即便整成刘亦菲也成不了下一个薇娅。所以,我爸其实说的对,何必呢?何必非要成为和自身格格不入的另一个人。
何况你的性格,真算不上生命的残缺与波折,更不能说是阳光之外的阴影。可能的确不完美,但你对美好的感受,对自我的清醒,对光芒的追求,足以弥补。
杨绛先生名言:“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无关。”引申过来就是,可以做出改变,无需与人比较。种自己的花,爱自己的宇宙。放轻松,就当漫游地球。
祝你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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