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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章诗曰: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但并不是每个人的口音都会出卖主人的生长之地。比如我老姐,离开家乡三十余年,如今一口地道的重庆话已经让人难溯其源了。而我可以鱼目混珠的重庆腔,极少引起他人对“我是重庆人”的怀疑,只有地道的泸州人总会在与我的交谈中快速而准确地将我归位。
我的家乡是四川泸州,一个以酒闻名的城市。泸州话入声又狠又重,很容易和其他地方口音区分开来。泸州话在他乡人听起来有点可笑,小女在生日时接到老家电话总会大笑着重复“生日快乐(luo)!”我姐夫也还记得跟随老婆回娘家时听到的一些泸州话,常常在跟我们姐妹俩开玩笑时冒出几句,但往往总是受到我老姐义正言辞的纠正,指出我姐夫发音的不地道。
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家乡,无论流逝了多少岁月,无论远隔了多少山水,一直根植在我老姐的身体里,追随她一生的足迹。乡音不是“未改”,是“不改”。
“不改”的,还有对乡音的挂念。当听到泸州口音时,我会忍不住询问:你是泸州的人吧?如果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那一定是很欣喜很急切地表明身份:我也是泸州人呢!于是接下来,我就自然而然地用纯正的泸州话将交谈进行下去了。
而说泸州话,让自己的心里感到很舒坦,很自在。我想起了《王贵与安娜》,想起了王贵瞅准了机会说了一番家乡话时那副怡然自得的表情。
我也就是那个王贵吧!生于斯长于斯的经历注定了我的一生和家乡话的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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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山头一首山歌,一个城市一种方言,而一方水土养着一方胃。
泸州菜也属江湖系列,秉承川菜风格,大气,混搭,热烈,浓郁,集麻辣香为一体。但泸州菜品更懂得护胃,其中以清油火锅为代表,汤色红润清亮,既能挑起吃客大快朵颐的胃口,又能满足人们酒足饭饱后对身体健康指标的需要。所以,每次回到泸州,家乡人总会安排好几顿清油火锅来欢迎归家的人。
还有一家泸州闻名的面馆“左肥肠”,面汤也属清油一列。恰逢老板是我家亲戚,于是邀他乘胜追击到包容性更强的重庆市大展宏图,将肥肠面发扬光大。哪知被牛油哄惯了肠胃的重庆人硬是吃不惯清油食品,我家亲戚丢下在泸州一碗面一碗面辛苦攒起的银子,落荒而逃了。
回到家乡不多久,他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们生意大大的好,这才减少了一些我们对他的深重的歉疚。我现在每次回泸州,总要从他那里带一些“左肥肠”汤面回重庆,给我父母和老姐解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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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在《过华清宫》里赋到:“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当然,诗中的荔枝是从岭南“一驿过一驿,骑骑如流星”地送过来博得美人一笑,但我的家乡泸州也盛产荔枝,并有个品种也唤作“妃子笑”的。
泸州荔枝不似岭南荔枝一味的甜,而是在甜中略带些果酸,吃起来总是更解盛夏烦闷。每年荔枝结果时,总有记挂我们的家乡人捎来一篮一篮的荔枝,上面覆盖着藤藤菜让水果湿润保鲜,于是一绿一红,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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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水果,我们叫桂圆,书上往往将之称为“龙眼”,名字更为雍容华贵些。泸州桂圆无论个头大小,米米(家乡话,即果核)都如花生米一般细小,甚至没有米米,吃起来果肉鲜嫩,略带脆性,虽不是汁液横溢,但口感滋润,不像其他地方的桂圆,个头大,果肉厚,但咬一口如嚼空心的萝卜,没有质感,缺少甘味。
若将桂圆烘干变成干桂圆,则可以存放多时,连冬天都可以食用,并且去掉了新鲜桂圆的凉气,对女人可谓是一剂补血养颜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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泸州的市花也是桂花,金秋时节便是倾城的桂花飘香。我们在树下铺垫一层报纸,然后双手抱树,一阵拼命地乱摇,米粒般的金黄色桂花便如柔柔的雪花飘飘扬扬落下来。我们将报纸一拢,把收集的桂花酿在白糖里,做成的桂花糖无论是用于做汤圆馅儿还是搁在糖水里,都给食物平添了一份浓郁的香气。
在泸州还有一处纳凉美景,延绵两三公里的桂圆林点缀着长江畔。人们在这里或沿江散步,或倚树而息,或看书写生,或打牌聊天,小城市的亲和力和随遇而安在这里得到完美的诠释。
在桂圆丰收时节,人们总会呼朋唤友,包下一颗中意的桂圆树,喊来树的主人做一顿乡土气息的农家菜,在桂圆树下大啖皮薄肉厚的桂圆,待酒足饭饱后将树上所剩的桂圆摘下,带走,或延续美味,或馈赠亲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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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美,不一而足。乡音,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在我身上雕刻下家乡的烙印。家乡的食物,温暖着我那一方胃,如风筝那头的线,牵动我思乡的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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