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级考试结束第二天，警察就来了。
“他人呢？”
“不知道！”
罗岩当然知道，什么事都知道。他们打进班起就是对手。目标是金梦晨，公平竞争，绝不恶劣。
罗岩知道，他爹是谷山区规划局副局长，罗岩知道，此人绝非善类。撑起个一米八的个，却永远都站不直，永远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低能相。不过长得蛮帅，这倒是真的。上次逛街，美邦的导购小姐，差点扑了过来，“你是余文乐吗？”
当然不是，他叫林忠，挺招人厌的一个人。每次和女孩聊天，都喜欢把手搭在肩上。尤其是搭在金梦晨的肩上。对此，罗岩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好发作。
所幸的事，金梦晨格调高得很，好像对他们两个都不感冒。也许是追的人多了，也许是见过的人多了。反正，林忠没辙，罗岩更没辙。
也许形象地煮几个栗子，更容易理解：
金梦晨是那种家教极好的女孩，温暖、柔性，笑起来还会用手遮住牙齿。练过瑜伽，颇有气质。每次一身运动服从操场边经过，总会有男生望断了脖子。
林忠永远不闲着，约会的对象可以有很多，金只是其中一个。别人总说，有你爹在，啥都不用愁。他却说：“不会的，将来就算饿死街头，我也不会找他要一分钱。”
可惜这样好的志气，却没用到正道上。那天下课撒尿，罗岩用指甲在木板上抠了半天，也没抠干净。林忠倒一眼看上了。
“四六级包过，不过全退。”
噩梦由此开始，林忠找到“组织”，“组织”说，钱可以五五开，但设备必须得你买。
那天晚上，罗岩躺在寝室睡眼惺忪，却被林忠的咆哮给吓醒了。
“老子不管，设备必须今天运到，否者我杀你全家。”罗岩不敢多问，悄悄地蒙上了被子。
后来的事情，想必你可以猜到。林忠骑着摩托，直接去了快递公司总部。设备到了，运作也相当顺利，可不知谁走漏了消息，考试结束第二天，警察就来了。
“他人呢？”
“不知道！”
最后林忠还是被抓了，爸找了关系，一直找到省公安厅，可人家根本不买账。证据确实，该关还得关。
铁窗之外，妈妈一看见林忠，眼泪就下来了。
金钱，永远是万能的。交了几万块罚款，林局长不但把人捞出来了，还邀约民警，一起去四星级酒店，吃了顿饭。饭后每人一条烟。
消息在扩散，事情传到金梦晨耳朵里，从此不再正眼瞧他，尽管她是如此善良的女孩，可对于这种事，她也不能忍。
消息在扩散，不知怎么回事，记者也来了。罗岩一直认为，此事他也有责任，尽管没有参与。可是，如果他不约林一起上厕所，他就不会去抠那张广告，如果不去抠那张广告，林忠也许永远不会想到这鬼主意。
因为罗岩深知，林是一个如此粗心的人，就算四六级广告贴满整栋宿舍，如果你不指给他看，大学四年，他也不会注意到。
记者是女记者，刚结婚。罗岩说，我们出去转转吧，她竟然答应了。
她说她不想要孩子，老公也不反对……
她说自己喜欢看《舌尖上的中国》，还说别人看得流口水，她却想流泪。那种传统生活凝聚了亲情，汇集到食材，想起小时候外婆做的菜，心生感伤……
她说自己在北京读的大学，虽然是自考，但老师都是从人民大学请的……
这就是罗岩的魅力，他硬是带着记者，在学校转了几圈，最后还去外面的小店喝了杯奶茶。奶茶店的名字，倒是怪怪的，叫什么“半颗糖”。
不过事情的重点，当然不在奶茶店的名字，事情的重点，是记者回去之后，再也没提考试的事。
……
学校到底还是知道了，没什么好商量的，直接开除。可怜我们的局长公子，就这样沦为了社会青年。
人在落难时，往往会爆发出最顽强的毅力。林忠说到做到，就算饿死街头，也不找父亲要半个子。
他先去了纳杰人才市场，可没人收。
他在网上投简历，结果石沉大海。
最后去了工厂。工厂的任务，是制作手术电子笔。仓库运来一堆堆塑料颗粒，倒进机器。塑料在里面融化、冲压、成型。林忠要做的事，就是打开机箱，取出笔模，剔除毛边，然后下一个。
这种工作，累倒在其次。主要的是学不到什么东西。林忠在学校从来不好好学习，这一次，却听起了英语。
可车间主任是不管的，第一次，警告；第二次，警告；第三次，直接开骂。
林忠哪受过这气，直接摔门而去，工资都不要了。
失去工作的林，在大街上四处乱转，想起过去，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可生活还是得继续，看见七天招人。林一头钻进去，做起了前台。
人倒是聪明，别人两星期学会的活，他三天就学会的。经理看他长得也帅，颇为赞赏。可惜好景不长，一次系统故障，入住的女孩，等得不耐烦了。
“能不能快点，我等着吃饭呢。”
“我也想快，可电脑卡。”
“我肚子饿啊！”
“那你就继续饿着吧。”
女孩投诉后，来了位新经理，直接调他做保安。
林忠说：“对不起，我不做了。”
经理说：“我知道你不做，可好歹把今天干完吧。”
林卷了被子，在大厅的沙发上，睡了一夜，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上班不睁眼的保安。
离职那天，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别人都知道了，知道他是局长大人的公子，结果多给了一个月的工资。
说回罗岩，居然就跟金梦晨好上了，过程就不细说了，那是另一个故事。
林忠的父亲给儿子弄了张成人教育的文凭，说服他去考研。起初林不同意，但苦吃多了，人也乖了。加上父亲告诉他，这位硕导是他以前的同学，只要英语政治过关，专业课程，可以直接提供答案。
林忠最后去了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安心心混文凭。读研的时候，居然遇见金梦晨。她也在读研。
此时此刻，金梦晨望着林，居然露出了笑脸。原来毕业之后，她和罗岩，都没找到好工作，分道扬镳。罗回了县城，金考了研。
两人在咖啡店的百叶窗边坐下，阳光从中间穿过，打在林忠的脸上，好像斑马。
林忠问：“你和罗，怎么样了？”
金没有回答，其实也不用回答。
“你结婚了吗？”
“没有！”
“有女朋友吗？”
“没有！”
“你谈过恋爱吗？”
林一下愣住了，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谈过没有。眼前突然冒出退学那天的情景，母亲红着眼睛往车上搬行李，他跑在校园的林荫大道上，挨个还钥匙、盖章、签字、走程序，突然有了主意。
——我确实谈过，那所没读完的大学，就是我的初恋……
李灵雨
2017年6月20日于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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