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袤无际的大地之上,日月星辰更替,山川河流奔腾不息,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生死亦是寻常。
———死葬———
这个讲述起源于地处偏远的鄂西北与豫西南交汇地区。男女婚嫁是喜事,高寿的人老去叫喜丧,因而也被称为“红白喜事”。
红白事都要选择一个好日子的。在十月的第一日归家途中,上午逢遇几场婚礼,长街上婚车如龙堵在路上,新妇初嫁的红衣映照得处处红艳。洞房花烛夜正是人生四大喜之一,是生活值此春风得意美满幸福的小高潮,确是好日子的开头,意即红火新生。新生于六道轮回里,必有折损消亡。于是也要选了好日子,为往者永生。于是人间有了死葬的仪式,认为这是转世超度的必经之路,为进入新次元打开解脱的门。庄子妻死,庄子踞方箕鼓盆而歌,本就无物,何染尘世之埃。如果劫后重生,实为白手起家,这个白色丧葬也竟真有了值得庆祝的某些深意。
图片来自网络赤裸裸来,赤条条去,唯有纯净的白可使生死之隔完美嫁接。也因此格外理解丧葬一切从白的简。至亲弥留之际,眼神空洞无神,四下里虚无茫茫如雪,归于混沌,今生前世一笔勾销,记忆却不会清零。我们仍依附外物把我们的深情眷恋遥寄予他。
垂危老人对大限更为敏感,生前冷静地盘问着日子。留好麦秸秆、席卷、甚至定下做棺木用的那棵老树。
人去时有子女替他换上寿衣,先躺在秸秆作底的席卷上。曾亲眼见过木匠们炮制木头,抛光打磨,在大铁锅里熬黑色沥青漆那新棺的三长两短的板。看匠人们用心为他们不相干的人做在世的最后家具的那段记忆大多遗失,那代人的手艺就像青春一般也将濒临永久失去。
量身定制的棺材终于做好,逝者入棺,由懂规矩的人讲究一番,放入钳口钱、戒指等物件。这也算是来世的一个老屋了。
图片来自网络———哭灵———
灵堂设在正厅之上,白色鞋头白色袖章白色孝帐,纸糊的白色高头大马……一件生前旧服搭在高头大马之上,便是代表逝者了,子女们背席卷、抬白马,沿老人来时的路送他上路,照例子女们要哭上一场,在哭声中一声“请上马!”也就是先人已上马即将远去了。
送行上路的队伍在经过第一个十字路口时,便停下烧掉席卷,往前三步三叩首。折返时所有人不能哭,意即逝者已逝不能挽留,要让人走得安心,也是节哀的意思。
图片来自网络回转至灵前烧香叩首烧冥币冥纸 。灵前的蜡烛一对是不能够熄灭的,燃着的香亦要持续不断。有时农村讲究排面的人家流水的筵席摆着,大戏要唱上三天。大戏总是以哭灵结尾。听说以前都是已逝者子女自己哭,后来慢慢衍化由戏班子的人化了妆戴孝替子女表达心声。
对,我又听见葬礼上哭灵人那凄惨不舍的声音,在一个平常的回家路上。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声震颤,如巨石陨落,迸溅无底深坑。要多少往事,多少爱多少陪伴才会对比衬出永失我爱的无奈和悲痛?
图片来自网络———唢呐———
夜晚宾客都散去,守灵人在灵前或沉默泪流或哀嚎,伴着老人生前最爱的音调跪坐那里寻找最后陪伴的人间温暖。
去世三天时,人的魂魄到了望乡台,死者 若还有什么遗憾就在望乡台上再往人间传一传,跨过阴阳两隔的那道门,有家也回不来了。据说,那天十二点燃香问阎罗,未满十二岁的小孩儿比较无邪,可以看见逝者 在望乡台的尊容。不过老人一般不允许小孩子去看的,怕吓着小孩子。人的魂魄会出走吗?如果出走仍在人间,是不是对生者的安抚呢?
箜篌和唢呐是在整个葬礼上最活跃的部分,嘀嘀嗒嗒嘀嘀,凄凄惨惨戚戚,让人感伤。我却爱极了这哀乐,带着秋日的凄凉,带着清淡的冷静,安抚生者悲痛折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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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柩出棺下葬的那天,也有很多仪式。晚辈亲戚们来自四面八方,唢呐和箜篌演奏者随送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抬着来方准备的猪头、面粉等,到灵前。唢呐吹得越久亲戚越多,因此唢呐演绎队请的越多越热闹也在一定意义上代表了生者的人力物力。逝者已矣,生者顺变。
围着棺材哭灵,陪葬品一应俱全,房子车子照例不少。生者把在现实世界所需的种种都糊得有板有眼在坟前焚给他,期待在另一个世界如同我们一样享尽自由荣华。
那又怎样呢?我仍旧怀念那些已逝的人,那些舍我远走的回不来的地方。如果星辰大海知道,你也一定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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