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易郁生 | 来源:发表于2022-10-05 21:53 被阅读0次

    溽暑褪去一身骄傲的深秋里,绵若松针的雨伴着行人匆匆地步伐,跌落在尘嚣的角落里。迷离的眼,醉人的虹,异乡飘零的哀婉,故土恋念的愁肠,都被这恼人的雨戳穿了心思,绵密地打在了心头陇上,湿了过往,惹了如今……

    阿伟,第一次带着谈了一年多的女朋友来沙坪坝,让老曾偷偷拍了俩人凑在一起的画面,阿伟那并不矜持的眉飞色舞,我戏言——这愈看愈发猥琐的笑容,是男儿本“色”的英姿呈现!

    和阿伟相识并不短的年月里,他给我的印象是极具“冲击”的。也许这样的描述过于抽象,具体一点一些就是——他给我的印象一直在不断接触中,延伸我对他的认识和情感。

    从校园时代,阿伟就展现了他高超的语言能力,客观评价,他的语言算不上“丰富”,非是天文地理,博闻强识。但他饱满的音调,冲和的音色,合着那张堆满笑意的脸庞,任你任何阶层的人听着了、瞧见了,无一不受用极了。

    “年少轻狂”是生而为人,为男人,无人不有的必然经历,但在阿伟的身上这样的“必然”似乎成了“过于绝对”。我素来深知自己的秉性,即便如阿伟这般极易相处的人在一起,公私和观念性的东西,我着实过于敏感。强悍的内心澎湃汹涌,阿伟“退避三舍”,以退为进的高超智慧总是我们情义的粘合剂,且在困顿之中,他并无义务的频频施以援手,让我摘掉“谄媚”的帽子,走进了彼此的内心。

    我一直以为这样的认识已经差不多是尽头了。直到阿伟昨天晚上在为他接风洗尘的晚宴上,一杯白酒下肚,阿伟兴之所至讲了一个关于自己“感动”的故事,深深震撼了我。

    一天上班的时候,阿伟坐在办公室正欲啖下他的盒饭午餐。倏而一个枯瘦的半裸背影在他眼前掠过,出于机警的本能阿伟大步流星走出门外瞧了瞧。

    时值盛夏,酷暑难当,还没走出门口,一股焦灼得热流扑面而来,一个流浪汉,六十开外,赤裸着上半身,正粗鲁地在阿伟门市门口不远处垃圾箱里翻找着有用的东西。

    翻了有一阵子,干净整洁的地面已经一片狼藉,终于被他找到一个饮料瓶子,瓶子里的液体还未殆尽。又饥又渴的流浪汉麻溜地拧开了瓶盖,深深地吮吸着那甘甜的水源。

    阿伟突然一阵难受,本欲驱散的内心突然被电击了一下似的,紧皱的双眉突然缓缓松开,上前去言辞和蔼地问道:“叔儿,您干嘛呢!”

    流浪汉惊慌地撇过头来,有点害怕又有点生硬地回答道:“捡点吃的,捡点瓶瓶罐罐,活……活下去……”

    “活……活下去”

    这几个字犹如霹雳震撼了阿伟的内心,回头看着桌上那每每被他和同事吐槽的盒饭,阿伟扭转头去,麻利地将盒饭一分为二,生怕下一秒流浪汉就不见了踪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双手递给还在找寻“活路”的流浪汉。

    “叔儿,这是干净的盒饭,你趁热吃!”

    流浪汉转过身来,呆滞了近一分钟,他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但眼前的这个胖胖的憨憨的年轻人,那泛着泪花虔诚的眼神,或是出于饥饿或是出于信任,流浪汉终于颤颤巍巍的用黑瘦得如鹰爪般的手接过了阿伟的盒饭,来不及说声谢谢,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起来。

    阿伟连忙又转身去取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流浪汉。流浪汉也不客气,拿着就一饮而尽。阿伟竟也拿着剩下的半份盒饭,陪流浪汉坐在阴凉的台阶下大快朵颐着。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觉相视大笑起来。

    说也奇怪,那一餐午饭,饭没有变,菜也没有变,天气和地方都没有改变,唯一是身边的人变了,那个滋味儿却变得那么津津有味儿!这哪里是一个石材老总和一个流浪汉的违和画面,这分明像极了一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对仁心善念跨越阶级的忘年之交,谈笑自若,妙趣横生。

    阿伟对流浪汉说:“叔儿,以后你每天中午都在我这里来,你不嫌弃,我每天都给你半份盒饭,你别看我壮实,实际上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另外以后你不要去垃圾堆里翻找,附近就我一家店扔垃圾到这里,我把可以卖钱的瓶瓶罐罐,纸板这些东西,都给你包扎好,直接给你留着……”

    流浪汉听着高兴得直点头,小鸡啄米似的“要得……要得!”

    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阿伟一直践行着自己的诺言。但有一天,流浪汉大叔没再来了,过来好长一阵子也没再来。阿伟不禁有些担心。甚至不惜动人过问,但始终没有这位流浪汉大叔的消息。

    直到有一天,阿伟在自家出门上班候车的时候,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阿伟伸手护着头颅有些焦急,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眼镜儿!”

    阿伟瞬间转过头去,正是他牵肠挂肚的流浪汉大叔,此时的大叔不再是赤裸着身体,身材也恢复了“人样儿”,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他居然骑着一辆崭新的三轮车,车上载满了他的宝贝“货物”。

    那一刻,细雨微润,阿伟突然眼眶红了,滴落在尘埃里的不知是雨还是泪,那一声“眼镜儿”多么质朴亲切,人世间恭维的话听得太多太多,就像抹在人心上的猪油,难以涂抹,愈发迷失。流浪汉的出现,就像老天刻意安排的一场圣洁之雨,洗刷着自己躁动、枯索、迷茫、干涸的初心。流浪汉可以因为“活着”而尝遍人世艰辛;流浪汉也可以因为自己的“一饭之恩”奋勇向前,不仅要“活着”,还要让余生有尊严,有力量,有期盼的“好好活着!”

    雨里,俩人四目相接,相视一笑,宛如初见那一刻,两颗纯粹的、善良的内心碰撞出世间最高贵的品质——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阿伟淡淡一笑,伫立在温柔的雨里,哽咽地应了一声:“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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