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21岁的时候得过一场病。
要是没有那场病,我的初恋恐怕会推迟几年。
我是这样理解初恋的,在第一次恋爱中必须饱含以下的内容:首先,一定要有对异性的肉体渴望,第二,在交往的过程中有过性接触(不一定有性交,但必须有与性意识有关的动作,如拥抱、接吻、互相爱抚等——作者注)。如果没有后者,我的初恋就会提前到小学五年级。我很迷恋过我们的语文老师。她是一个高挑、丰满的女人。当时她20岁,刚从太原师专毕业,未婚,五官非常端正。无论在当时的任何作品中,她都应该是正面人物。那时我刚开始发育,她是我梦遗的对象。但是她不是我的初恋,我跟她没有性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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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真正的初恋是在21岁。那场病来的邪乎,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煤炭工业部的一家直属设计院工作不到半年,突然咳嗽的难以置信,直到咳血。到医院一查被告知是肺结核。八十年代,机关单位就这点好处,住院看病全部公费。我一住就是半年。这半年纯属闲得无聊,能不滋生出点事来?
住院的大多是年轻人,精力极度过剩。再说这种病平时不痛不痒跟正常人没两样,哪里是住院看病?简直是度假。每天除了打针吃药就是变着法折腾。
折腾通常分以下几种:一种属于比较健康的,如下棋、打扑克、羽毛球、乒乓球或是摆弄乐器之类的,这些属于合法活动,医院管理条例允许。第二种是结伴出去看电影、到农民菜田偷蔬菜回来自己煮和私自回家等,这些就不被院方认可。常被主治大夫拿到病员会议上三令五申地强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谓是苦口婆心,用心良苦让人感动的流泪。但是没有任何效果。大家最热衷于做的还是这些,认为做这些事才叫有趣。还有一种就比较的出格,男女病人乱搞,引得病人家属到医院大打出手,把医院搞得鸡飞狗跳。每当这时候病员们就开心的不得了,象是过节。互相奔走相告,欢呼雀跃。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对此津津乐道,喋喋不休。直到现在,一想到这些,我还对当时的那种生活想念有加,不肯忘怀。那种悠闲,那种怡然,那种从容不迫的生活节奏,怎能不令人神往。现如今,计划经济的年代已远去,沉重的生活压力让人难以喘气。那些生病的人儿,要么到医院看病被老板抄鱿鱼, 要么带病坚持上班,最后病情加重,不得不去医院,再被老板抄鱿鱼。总之没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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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8点是吃药打针的时间,也是我们男病友们最开心的时候。不仅可以跟女护士调侃,逗贫,打针时被漂亮的女护士那纤细的手指抚摸臀部感到万分惬意。以牛护士最为受欢迎。牛护士身材高挑,讲话语气柔和,特别是那两只漂亮的大眼睛(也只能看到眼睛,因为护士们都戴着超大口罩,把脸部捂的严实)给众多病友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每当牛护士打针,病房就异常活跃。那叫享受。
她先是用她那奇妙的纤细白晰的手指轻试你的臀部,判断哪个部位适合下针,再用酒精棉球轻轻涂抹,在不知不觉中针头已插入体内。这时候你只感觉到她的手指在你的敏感部位揉捏,并不觉得有异物进入体内。回想那时的那种感觉,嘿!比现在找小姐按摩不知好多少倍。
当你还沉浸在那种妙不可言的感觉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只听牛护士说一声:起来吧,下一个。让人感到很是失落。有时候想入非非,下面就有了反映,不敢站立,躬着腰退去,引得大伙一阵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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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淑妤是我来到医院一个月后才住进来的。25岁。18岁的时候到晋城郊区当农民,那时叫上山下乡。后返城在榆次一家国营纺织厂当了一名挡车工。后来我回忆,当初我能爱上她主要是因为她是众多女病友中最漂亮的。不但五官长的很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有一个很性感的屁股。关于这一点当时不好意思承认,怕人说不正经。爱什么不好?偏爱人家屁股,这人思想不健康。可是我当时虽然喜欢她的屁股,但是我思想很健康。
她刚来没几天就把医院翻了个底朝天。早出晚归逛街看电影这些都是稀松平常,不值一提。 偷点菜回来煮也没有什么稀奇,这事别人也干过。 可是 你知道吗她还在人菜地里把菜糟蹋了个一塌糊涂。扒起一看不嫩或是不随心就扔在一边,把好端端一片菜地搞得象是鬼子进村,遍地一片狼籍。农民一看能不急吗?当即尾随而至到医院,要求医院赔偿损失。那天,医院院里可是热闹了,菜农要进去,保安阻止,双方差一点就兵戎相见。还有更出格的呢。这家伙险些闹出人命。事情是由她约老糖看电影引起的。老糖这人很有趣,当时36岁,白晰清秀,又会书画,又有钱,一起出去玩常是他埋单。诙谐幽默,性格开朗,不论男女老少都把他当哥们。唯一让人不太满意的是整个病房就数老糖的病情严重。除了患有深度的结核病之外还患有很严重的糖尿病,治这两种病的药互相抵制,用药很令大夫头痛。医生说他活不过五年。
那天,刘淑妤突然觉得烦闷,跑去男病房约老糖出去看电影。不巧老糖昨夜高烧,身体虚弱,正躺在床上输液,看样子有不去之意。淑妤大怒,哪容老糖分辨,遂将老糖胳膊上的针头扒出,把剩余的药水倒入洗手池,拉起老糖就走。边走嘴里还嚷嚷:走走走,少他妈罗唆,怎么象个娘们,死不了。
偏巧那天就出了事。老糖血糖太低休克在电影院里。
糖尿病人治疗时非常麻烦,虽然通过注射药物胰岛素液体修复受损胰岛细胞,促使胰岛细胞正常释放胰岛素,可以迅速降低血糖,但同时病人会由于血糖太低导致头晕目眩甚至休克。因此要适当补充一定的糖分。所以,糖尿病人常备的主要食品是糖果类。这话听起来有点胡说八道。我分析老糖急急而走可能把糖果忘记带上了,所以差点毙命。
医生抢救一宿,给老糖的家人下了一道病危通知书,告知他的家人生还的希望渺茫。家人把衣服都带来了,准备料理后事。要说老糖还真是命不该绝,居然活了过来。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老糖说起那天看电影的事没有半点后悔和害怕之意,还满怀神往,甜蜜地说我摸到了淑妤的乳房。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洋溢着青春活力,嘴上挂着醉人的笑。人们都说老糖晕倒不是因为血糖低,是由于血液的流速太快,心脏承受不住。也有人说老糖吹牛,淑妤的乳房那么容易给他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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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淑妤搞上后曾经向她核实,那次和老糖看电影他是否真的摸过你的乳房。淑妤抬手就给我一巴掌,说你混蛋。我心想这女人真不够意思,怎么抬手就打人,不说就不说吧。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清老糖到底是否真的摸过淑妤的乳房。不过,虽然我搞不清老糖到底是否真的摸过淑妤的乳房,但我知道我却确实摸了她的乳房。
一个风和日丽又寂寞无聊的早上,我们俩偷偷摸摸从医院溜出来,就象是做贼。医院的正面是一条市区到矿区的公路,整天尘土飞扬,喧嚣不停,市区的公交车都从这里过往。我们医院的所在地处在市区和矿区之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出去活动着实是不太方便,看电影买生活必需品都要在这里乘坐公交车。今天,我们走的是医院的后门。医院的后面就是很具有北方黄土高原特征的大山,山不是很高,但绵延逶迤层层迭迭一眼望不到头。时值冬季,光秃秃寸草不生,黄土的颜色尽情地显露出来,就象一个结实的北方汉子脱掉身上的所有衣服。我们找到一个向阳背风的小山坡,我们坐了下来。我记得当时我就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个不寻常的日子,要不天空为什么那么蓝?风为什么那么轻?不仅如此,空气也有一丝甜甜的感觉。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山坡上,这个没有多少诗意的黄土地上,我第一次与女孩子有了亲密接触。
在此之前,我同别的女孩子也有过机会。上高中时学校搞‘一帮一,一对红’,我被安排帮助落后同学,落后同学不乏漂亮女生,人家对我也很是仰慕。再有,同我们的班长(女)谈人生理想,或者互相温习功课做作业,借书还书等等,借故到人家里聊到深夜。当时很有冲上去抱她们的冲动,但是终究没有如愿,一直拖到今天。今天我都21岁了,我想今天我再也不能犹豫了,就算是天套塌下来也只好让它塌了。
我先是不坏好意地握住她的手,看她没有拒绝的意思,就把她揽在怀中,然后顺藤摸瓜,那只燥动的手开始从脖子向下游弋。那感觉真让人陶醉,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象是拌了蜜。往日的幻想,梦中的行动今天变成了现实。我的怀里不再是枕头和被角,是一个鲜活的异性的身体。当我的手触及到她那象小苹果似的乳房时也差点晕过去。他妈的,老糖看来是真的摸过她的乳房,我也有晕的感觉。好在我的血糖不低,不至于休克。
这时的她温柔和顺面颊潮红象一只小羊羔,往日的男儿气概已不知哪里去了。我捧着她的脸,端详一阵又狂吻一阵,大有要把她生吞下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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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就象是着了魔,一有空闲就和她一起往外跑。也难怪,我初次尝到了男女之肌肤之亲,对亲吻和爱抚等非常热衷,就好象是一个饥饿了很久的人嗅到米香,吃起来没有个够。一见面就是不停地亲啊抱啊说话都很少,可是当时我确实就没有想到要跟她性交。在我看来那种事太高深了,尽管当时那事在我的臆想中千万次地出现,尽管我对如何做爱了解的很是详细。我的早期性教育源自我生活的矿区的老矿工。我从小生活在矿区,用矿工自己的话说就是矿工一进入几百米深的矿井下就由人变成鬼,什么淫秽的污言秽语都说的出口。每当夜晚来临,我们围坐在我们称做“座山雕”的老工人身旁(他的这个称号得益于他的住所在山顶上),听他讲男女之事。所以说我对做爱这种事很明白。但是要实际实施我还是顾虑重重。每次爱抚都是到最关键的部位停止,不敢越雷池半步。以至于有了一年后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一次令我终生懊恼的约会。那次(我们都前后出院了)我到纺织厂找她玩,晚上就住在她的宿舍(那天她的室友回家了)。我记得整晚都是在亲在吻在抚摸,我的手依然是到最要害的部位就停下,几次想进一步都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所震慑而退缩下来。到了也没有玉成此事。第二天,淑妤好象是很随意又象是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你这个人不怎么样。
让我羞愧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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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不想,也不是没有性能力,我的那话儿当时铁硬,而且几次就要冲锋。我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吗?以当时的教育(包括来自家庭社会以及学校的)使我的想法根深蒂固:相爱是美好的,性交是可耻的。就算是夫妻,没有结婚证在酒店住宿也会当成流氓的。我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我实施实质性的行动,则很可能会被对方看成流氓而从此在她面前抬不起头。以后我把这段往事讲给别人听,人家都不信,说你是不是男人。我找谁说理去。我也后悔莫及,就算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也应该先试试啊,大不了挨一嘴巴子。我怎么就那么傻呢?为了证明我的能力,我总想方设法想找机会再补上这一课,心说再有这机会我要还这样我就是你孙子。但是一直没有机会,阴差阳错,总是失之交臂。我们以后的几次见面都是被别人生生搅和了。
一次是一大早我去找她,当我们度过一个漫长的白天,天色将晚时,老糖也来了。还给她买了一件衣服,并要求人家当面试穿。真让人愤怒,也是透着你有钱是怎么着。无可奈何,我乘老糖的摩托车走了。另一次也是我起个大早,满怀激情去找她,心想这次八成会成功。没想到这次更惨,差点让我发狂。我扣开门居然看到她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这一次的遭遇的心情有我的日记为证,日记中真实记录了我当时的愤怒和失望。
八月九日
上个星期日,那次无谓的旅行之后我不甘心,今天我又踏上了那躺列车,那趟令人神往而又心痛的列车。当我怀着一棵忐忑不安的心叩响我那朝思暮想的人儿的门时,我的心一阵紧缩,心跳到了喉咙。当里面终于响起了脚步及开门声时,我的心一阵欢喜。然而门开了,门里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泼下来。我的那位披头散发走了出来,睡眼惺松,百无聊赖,她的男友若无其事坐在床上,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好一个良宵蜜夜。我只觉得一阵晕旋,但此时我必须强打精神不让自己倒下去,不让自己的痛苦表情露出来。
我不得不用另一幅嘴脸面对她,我用言不由衷的微笑,用连我自己也不信的谎言,想把我的窘态遮掩。多么可怕,我只想尽快逃避。我慌不择路,我失魂落魄,我迭迭撞撞,我象躲瘟疫一样从她哪里出来,迫不及待踏上我的归途。
我的心上人,我的爱,让他见鬼吧。你看她那样子,她早忘记我了,他同他男朋友的亲密的样子,我真是一个傻瓜。......
她跟我是为了消愁解闷,我却当了真。想想住院以来我都干了些什么我真悔的要死。我的强烈的爱啊,你应该放出火花,但是却遭到无情摧残。她,我心中的她依然美丽。就在我进屋之后打量她时,她美丽的面颊楚楚动人,小嘴可掬可爱,丰满秀丽而又挺拔的身材,飘逸蓬松的秀发让我着迷。在心中一千遍地骂她的同时一股更强烈的爱疯狂撞击我的心。......
从当时的日记中可以看出我当时的想法有点极端。其实是冤枉了淑妤。她并没有忘记我,她还是很爱我的。是我自己太小心眼了。
不管怎么说,我是没有机会再与她有那个夜晚了。这事让我终身遗憾,一辈子耿耿于怀。以后的日子里一想起来就懊恼不已。在往后,她与老糖结婚,我也娶妻生子,就更没有机会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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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在医院后面的山上进行了那次用我的话说就是带性意味的接触之后,我觉得我的人生历程发生了质的变化。我恋爱了,不是单相思那种。虽然她有个男朋友,那时上山下乡插队时的知青,但一点也没有影响我们的来往。他生活在遥远的另外一个城市,见一次面不容易。在那次尴尬见面之前我只见过他一次,是给淑妤送油和酒精的,因为我们常自己做饭。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淑妤出院了。我仍然留在医院,我的病灶没有完全钙化,医生说还要治疗一段时间。这下可害苦了我。我见不到她,整天茶饭不思,相思病害的尤其严重。医院再也没有往日的喧闹,好象我的病友们都换了一幅嘴脸。我无心跟他们折腾,无心做饭,也再没有出去看电影。我把我的思念都写在我的日记里,我当时的心情是焦虑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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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我烦闷的实在难熬,就想到隔壁的女病房,我想着随便到她们那里坐坐,聊聊天,或许能找点乐子。当我推开房门往里看时,我惊谔地发现淑妤在里面。她正在同她们聊得火热,看我进来,顿时脸红的象火碳。我也觉得满屋子光芒万丈,沮丧的心情一扫而光。我们四目相对,眼睛中射出的是光是电,能电死人的。我们对视的时间足有十秒钟,把大伙看呆了。在此之前大家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我退了出来,没有多久淑妤也借故出来。自然又是医院后面的山坡。我们亲吻,拥抱,抚摸,还使劲地抓她捏她,脸上的激动拌着甜蜜的泪水。我望着眼前的心上人,我的情人,我的挚爱,我把玩,我欣赏,我不知所措我慌乱惊恐。她那穿着血清色马夹的腰枝,那臧青色纯毛料的裤子裹着的腿和臀部和被我搞乱了的头发,一切一切我今天想起来都清晰可见。就象是在昨天。
当我们觉得对方的脸越来越模糊,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远处已经是万家灯火。医院前门的公路上汽车的车灯划出一条条光带。万家灯火这个词以前我用过无数次。每当夜晚来临,我走在黑暗中,看着远处人家透出的灯光,总会浮想翩翩。每一点灯光中都会有一个温馨的故事。孩子在玩,父亲在抽烟看报,母亲在做家务。他们都在为能摆脱黑暗和寒冷而庆幸而自豪。他们认为他们是最幸福的人。今天我看着远处的灯光,想着这情景,一种强烈的想成家的念头油然而生。在总多灯光之外的山坡上。在这寂静寒冷的空气中,同样有一对最幸福的人,就是淑妤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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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交通不发达,通信也很落后。这给我们的交往带来很大的障碍。一次见面后分手时就必须把下次的时间约好,否则就很可能失去联系。电话被当成高档享受,普通人应该是无缘这玩意的。当时唯一的通信手段是写信,如果事先没有约定就要靠写信来约了。而通过写信约会很不可靠的。一份信由发出到收到往往需要一个星期,有时甚至要半个月。等收到对方的信时常常过了约会时间了。所以我们基本没有写过信。我们不写信的另一个原因是淑妤根本就不会写信,如果硬让她写,她宁愿选择让你打她几巴掌。一个文革时代的初中生,一毕业就到农村当农民,除了认识几个字外,你让她写个什么,还不如杀了她。你别看她自己的文化底子很薄,她可很喜欢舞文弄墨的人。后来跟她结婚的老糖和我都被她看成文化人,着实让她崇拜。她也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她喜欢我就是因为我有文化,是个知识分子。其实我很讨厌别人说我是有文化的知识分子,这意味着你是一个窝囊废。我做梦都想做一个坏人。可是我深深地知道那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需要太多太多的勇气(歌词为证),一不留神就会变回好人,这真让人痛苦不堪。我打架斗殴,跟女孩子说混话,偷鸡摸狗总想干尽坏事,为的就是有个坏名声。但人们总要把我往好人堆里放。不过淑妤说她确实是喜欢我有文化,她说的很诚恳,说是她很小就当农民,在学校时也没有学到什么,看到人家能写能画的总是由衷地钦佩,比如象我这样的。而且她还说我当时风度翩翩英俊萧洒,人样也不坏,这也很让我自我陶醉了一阵子。
我们的单位是省直机关单位,应该说在当时算是好单位。除了福利待遇好,工资待遇高外(福利主要体现在经常分东西,吃的用的家具等需要什么就分什么,虽然工资跟现在比起来没法比,但是我们的工资基本上用不着),通信装备也算过的去。在我们办公大楼的第三楼设有总机房,装的是一台纵横制的交换机,每个专业室都配备一台电话分机,无论谁打电话都要靠接线员转接,太没有私秘性。我们机电室电话机在主任办公室,也不好意思到主任办公室去打私人电话。虽然打就打了,没人说什么,可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新同志(当时都这么叫)总不能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吧。即使我可以硬着头皮去打,可淑妤那里是车间,根本就没有电话。厂长办公室倒有,你还指望厂长给你接电话,去车间通知你啊。这事到了八十年代后期有了一点改观,每个院级领导家里都装了直接对外的外线电话,员工真有急事也可以到他们家里打。记得八九年北京搞学运,我老婆正在北京出差。我们在太原听说北京闹的很凶,说是军队开进北京城,并且开枪了,我的心理就乱成一锅粥了。和平年代,对枪声是既熟悉又陌生,但更多的是恐惧。大家纷纷出注意,让我给北京她的驻地打电话询问。我的那个电话就是在院长家打的,当时院长也特通情达理,打完电话还给我倒杯水喝。当得知她平安并得知归期后,我的心也随之平和,并由衷地感谢院长和先进的通信设备。几天后去车站接她,显然她已经被北京的枪声吓着了,有点神经兮兮。明明是有人家结婚在放鞭炮,她却斩钉截铁地认为是枪声,还说她对枪声已经很熟悉,一听就知道这不是鞭炮,并说鞭炮和枪声如何如何地不同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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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淑妤最常用的见面方式是当你想见对方的时候就直接到单位去找他。我们的每一次见面都是意外惊喜。事先没有约定,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常常是一抬头,嗯?你怎么来了。听起来象是责怪,其实是表达一种喜出望外之情。这种方式也常给人留下遗憾,有一次我外出办事,回来后同事告诉我说有为女的来找我,并给我描述长相如何,穿戴如何,我一听就知道是她,心里这个懊悔哦。
也有一次,我也是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到了她们厂。结果她的同事说她没有来上班,请假回家了。我不甘心,继续长途跋涉,翻山越岭,来到他们家,她家人说她没有回家。我这心里这个乱哦。厂里也不在,家里也不在,她能去哪里呢?然后又胡思乱想,该不会是找另外一个男人吧?这娘们怎么这么开放?
这事搁现在,一个电话就搞清了,可那时这个问题却苦苦折磨我很久。以至于后来我们又见面时我问她那几天去哪里时,她竟然说是日子太久记不起来了。这也就成了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迷。
要说淑妤这女孩子行侠仗义豪气冲天那是没有说的,很有男儿气概。跟她相处最让我受益匪浅的就是她为朋友两肋插刀和仗义疏财。她曾经借给一个病友三百元钱让他还别人的借款。要知道,当时的三百元可真是个天文数字。后来她去这位病友家里索要这笔钱款时,她的家人告诉她说他死了,是被几个流氓用刀捅死的。她的钱款也就再也要不回来了。那位病友本身就跟社会上的坏小子(广东这里叫做烂仔)有说不情的瓜葛,虽然人样很英俊,但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在医院时就经常招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有时还会在医院闹事,或被人打,或打别人,总之不是个好鸟。淑妤借给他钱也颇感后悔。她的行侠仗义有时也用不对地方。但她的这股英豪气概却令我欣赏。
作为一个恋爱中的男性,我觉得我颇不够大度。依着现在人的观点,我的表现简直不可理解。在我们交往的过程中,我几乎就没有花过什么钱。不花钱不到饭店吃饭不去歌厅不泡吧怎么叫谈恋爱(现在叫拍拖或者泡妞),那么每次见面干什么呢?其实我认真回忆一下,也没有干什么,除了聊天还是聊天,最奢侈也就看看电影。
最近看了一期凤凰卫视的锵锵三人行节目,主持人和两位嘉宾也谈到了那时的恋爱过程。说干练嘴什么也不干?还真是干练嘴,说哪里有那么多话说?还真就有那么多话。虽然那个年代已不在流行革命理想和解放全人类之类的屁话,但是要说的仍然很多,比如个人奋斗什么的,虽然也是屁话,但那时的女孩子就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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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把我们的这段往事讲给我的妻子听,她颇不以为然。我老婆属于那种很现实的人,她能把感情用秤杆量出的那种,认为世上的一切都存在一种等价交换。我的爱情观也在以后的日子里到处碰壁,到我老婆这里则彻底把我改变。本来我不愿意给她讲述我的这段经历,可事不凑巧。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的领导去上海出差,在火车上跟一个乘务员聊天,这个乘务员恰好是淑妤的妹妹淑娴。在得知他是在煤炭设计院工作时提起了我,并让他转达她对我的问候,这位领导回来就跟我老婆讲了。他认为我和我老婆就是一个人,向我问候跟向我老婆问候是一样的。
这一现象在当时很普遍,如果有邮寄物件到单位给某人,某人不在时就毫不犹豫地给其配偶。包括领工资发奖金接电话等也是这样操作。尤其是接电话,有时搞的人很是尴尬。设计院双职工很多,所谓双职工就是夫妻俩都在同一个单位。在生活上可能有很多便利的地方,但同时对双方的个人空间打击却颇具毁灭性。曾经发生过一件与接电话有关的有趣事件:机电室有个叫颜枫的同事,比我早四年到设计院,是我的师兄,他老婆也是我们办公室的,算我师姐吧,叫师嫂也成。有一天,有人打电话到主任室里,赶上颜枫不在单位,接电话的人顺理成章就让他的老婆接。谁知她接完电话从主任室出来脸色就变的很难看,嘴里骂骂咧咧,说颜枫真他妈不地道。事后才知道对方是个女的,对方停到接电话的人不是颜枫时说话支支唔唔,把颜枫的老婆听得一头雾水。颜枫的老婆再三追问何事总是不得要领。最后对方颇不耐烦地扔出一句“跟你说不清楚”就把电话挂了。颜枫的老婆能不急吗?心说跟我说不清楚?是啊,你们那些勾当当然说不清楚了。晚上回到家里对颜枫盘根问底直到深夜。颜枫怒了,同老婆大吵一夜没有睡觉。第二天两人就找室主任要求离婚。说来好笑,那时的领导就是家长,家里有什么事都要找单位领导解决。而领导也乐于做这些。单位分房子(那时没有商品房的概念,都是单位根据资历分配)领导的房子要大一些,其中最有说服力的理由就是作为领导,到他家里找他办事的人多,房子不能小了。
我对此举很是反感。当然我说的反感不是指领导住大房子这件事。我对领导还是很尊重的,认为领导毕竟操劳过度,房子住大些也是很合乎情理。要不谁还去做领导。我反感的是把夫妻双方看成一个人。好象这样就可以使家庭和睦,结果恰恰相反。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老婆是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女人挂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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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妤有个天真的想法,她曾经想让我娶了她妹妹。
淑妤比我大差不多五岁,她担心若干年之后她已经老了,而我还正年轻,我会嫌弃她而另觅新欢。说与其几年后被抛弃不如现在就不要让这事发生,免得受不了。而她妹妹淑娴跟我年龄相近,且十分温顺美丽。老糖也很想促成此事,因为这样一来我就不会总惦记淑妤。
我的心情很复杂。心说你淑妤是什么意思?怎么能这样?我这里正要死要活地爱着你,你是要测试我对你的态度,也不必要把你妹妹搭上啊。不过我为此事生气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卑鄙想法:当时淑娴刚刚高中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更不可能考个什么学校。也就是说没有经济收入,而且学习成绩还不如她姐姐,前途是个问题。虽然当时我还算一个具有浪漫色彩的青年,但是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不可能不为以后的生活着想。从一有记忆就被贫困困着,找对象谈恋爱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双方的经济收入以及双方家庭的经济状况。淑娴未来的工作是个未知数,我心里就犯嘀咕,本来我就是一个穷小子,再滩上一个没有工作的老婆,我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当然这话是说不出口的,我找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说什么对你的爱是唯一的,我的心里只有你等等。淑妤象是能看穿我的心思,对我的海誓山盟视而不见,却对我讲她妹妹的工作着落。让我不要担心这些,说她父亲在单位也是一个领导,说话管点用,准备让她妹妹进到他父亲的那个单位。淑妤的父亲是太原铁路分局某段的副书记,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安排自己的女儿的工作应该不成什么问题。为遮人耳目也要装模作样地考个试,虽然是走过场,但也不能太不靠谱,总得看的过去。所以要我来给淑娴补补课。也是一个增进感情的好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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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我与淑娴重逢,我向她讲述我并不如意的婚姻时,她不无惋惜地说到要是跟她妹妹成了就好了。
她说:“张晋生你真是不知好歹。我妹妹,多善良的人,你要找了她你就一辈子享福吧你。淑娴在太原至上海的列车上做乘务员,初了补助费,她把她自己休息的卧铺票买出去,钱就归自己。还有来回带一些紧俏商品倒买倒卖也很赚不少的钱,一个月下来最少也有600元左右。你看看你现在,虽然找个大学生做老婆,可是你过的是什么日子?自己做饭洗衣还要给老婆洗,还经常给你脸色看,这都他妈你自找的,活该!”
我企图申辩:“当初我心里只有你,你给我说你妹妹不是太不是时候吗?”
淑妤对我的申辩未加理睬,继续说她的话:“淑娴对你还真是动真的了,到现在,别人给她介绍了无数男朋友,她都看不上,准要跟你比,每次见面回来总是说比张晋生差远了。”
听了这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想我现在的婚姻,真感到有点懊悔。看来当初我真是不知好歹。淑妤说着还拿出一张淑娴的近照给我看,给我讲淑娴如何显年轻(当时已经是32岁),好多很优秀的小伙子追求她,有比她小很多的,都说她看起来只有25岁。
我拿过淑娴的照片一看吃惊不小。照片上的女子真是淑娴吗?在我的记忆中淑娴是个小女孩,怎么也不能跟照片上的这个风韵卓著仪态万方的女人联系起来。一身粉红色的运动服遮不住曲线毕露的身材,头上一条粉红色的发带把乌黑的头发束在脑后,手中是一只网球牌。比起小的时候脸变小了,但是身体该凸的地方更加突出。从上到下散发着一种气息,一种韵律,一种只有成熟女人才有的震慑力和吸引力。这真是女大十八变,淑娴什么变的这么有女人味?
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是好。竞厚颜无耻地提出要见淑娴。
淑妤说:“见面就没有必要了吧,你现在也是有家的人了,也不可能跟淑娴有什么结果,见了面会觉得很尴尬。”
话虽如此说,临走时淑妤还是告诉我后天淑娴从上海回来要补休三天,她会通知淑娴过来,如果想见她就到家里来。我信誓担担保证一定来。
等到了那天,老婆让我带孩子,她要出去办事,办什么事我忘了,反正是必须要出去。她说要出去是没有人敢质疑的。我心说我也有事,我也想出去,可是我能说吗?我能说我要去见我多年不见的老情人?自然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能默默祈祷她快点回来,好让我有机会出去。
那天真是每一分钟都象是坐在针毡上,盼者时间不要那么快地走,盼着老婆快快回来。说真的,结婚以来,我还没有一次是这么希望我老婆快点回来的。一直要晚上九点多钟,老婆回来了。我赶紧扯了一个谎,急忙出门往淑妤家赶。
到了淑妤家并没有见到淑娴的影子。淑妤埋怨我说:“你怎么现在才来,淑娴听说你要来一早就到了,整整等了你一天。都这么晚了,以为你不会来了,才走了。”
我的心失望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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