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粗鄙的故事

夜里着实睡不着觉，月亮亮的出奇。光着上身借着光亮出门撒泡野尿，我是喜欢这样做的，自在。毕竟用手抓着那活儿对准便池里的孔洞不是件易事，我的眼神又不如八倍镜好使。不仅是撒野尿，我更喜欢拉野屎，敞亮没有卫生间里闷湿的气氛。当然，夏天夜里在野地拉屎得提防着蚊子，一不留神就在你屁股上留下一个大鼓包。

乡下的蚊子毒性大，食量也大，长长的针头刺穿你的皮肤狠狠地抽走一管血。除了蚊子，苍蝇和夜虻也是拉野屎人的大敌，这俩都不是能害人的主，但他们只围着你叫唤就够受的了。小时去村里刘家换豆腐，夏季天热，盖豆腐的白布上铺了一层苍蝇，刘老汉的臭豆腐老婆拿手扇上几个来回就把苍蝇赶走了，“这是饭苍蝇，不脏”。顺手就把一包黄豆夺去挂在杆秤钩子上，然后习惯性地眯上一只眼用自己胖手捻秤杆上的麻绳。“三斤六两冒点，给你算三斤七两”，又是那双胖手操着一柄尺余长的切刀对着圆盘豆腐就划拉起来，“一斤换八两，给你切三斤，我吃点亏”臭豆腐老婆特地提高了自己的声调。说着又片下一块豆腐扔在我的塑料袋里，“拿好，看路上绊碎了着”，她又把自己的胖手放在我的头顶摸了摸。

一个粗鄙的故事

我是不喜欢别人拿手摸我的头顶的，尤其不喜欢那臭豆腐老婆摸我。后来她也就没有摸我的头了，甚至也不在做豆腐了，

刘老汉有个儿，女儿嫁人之后这个儿子就成了刘家两口子唯一的念想了。儿在西安念了几年大学，毕业了也没见回家看望。但刘老汉卖豆腐的钱没少给一分，刘老汉见人就夸他的儿子，“我儿比我有本事，人把书念上了，以后国家分配工作、房、车，我现在给他花钱是投资，等到我儿挣钱了，我就在庄里不留了，成西安人了”。旁人都说刘老汉沾了儿的光了，说话都有水平了，投资，一个卖豆腐的都知道投资了？

一个粗鄙的故事

老刘终究还是没能当成西安人，他的“投资”也都打了水漂，儿子做了几年传销，把老刘两口子做豆腐弄的钱都骗了光。骗完自家人又去骗别家人，那一家人的儿子跟老刘的儿子是初中同学，后来读完中专当了小学教师，小学教师毕竟有些文化，没有上当。后来派出所警察把正在做豆腐的两口子叫到公安局，原来是儿子做传销被抓了。

后来也不知道老刘儿子判了几年，有人说他儿子在南方把一个军官他爸的房子给骗了，军官要求公安局给多判了几年。老刘在判决没下来之前给局长家送了两个礼拜的豆腐，还是堵到了在家吃饭的局长，老刘腿一软就跪在饭桌前的地板上给儿子求情了，局长把筷子上夹的一块豆腐送进嘴里，然后两手一摊——“法律就是法律，法律决定的事情我一个局长怎么能改了？”

老刘是在后晌回村的，老婆在村口的大柳树下看到垂着头的老刘后就拉开了哭腔，一路从村口哭嚎到村尾，惊动了一村子的男女老幼探头来看。过了些日子，村子里也有了些言语，母亲也记起来自己之前在斤两上吃过亏，后来也有人说他家的豆腐不卫生。

隔天经过刘家的豆腐铺子，圆盘豆腐忘了盖白布，上面密密麻麻地铺着一层绿头苍蝇，却不见那臭豆腐老婆来回摆手了。我猜她现在肯定又躲在哪个麦草垛后面为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抹眼泪了，那些绿头苍蝇通常在我拉野屎的时候围着转，我只能赶紧把屎夹断撅着屁股挪窝，可是它们依旧不依不饶，好像我才是最臭的那坨屎！

老刘的豆腐铺子到底还是歇业了，老刘儿子进去了之后，村里人就开始觉得刘家的豆腐不如以前瓷实，口味也和以前相去甚远。一开始我没尝出来有什么问题，但日子一长我也察觉到了差别，母亲还有隔壁的表婶是最先察觉的，她们还嘲笑我反应迟钝，万幸我不是最后一个尝出豆腐差别的，那表婶家的小女儿现在还觉得好吃呢！每次看她拿着一片蘸了盐巴的豆腐大快朵颐时，我就会学着大人的样子说上一句——唉，到底是娃娃，瓜的！

一个粗鄙的故事

今年回家，母亲忙里忙外招呼我吃饭，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也请了隔壁的表婶一起吃。饭桌上母亲给我抱怨这次买的豆腐太散了，不新鲜还有酸味。说着便给我讲现在的豆腐厂子有多黑心，做出来的豆腐有多难吃，还有那里的绿头苍蝇有多肥，根本不是饭苍蝇。隔壁的表婶也附和着：“就是的，你看老刘以前做的豆腐多劲道、多瓷实。老刘两口子多老实，每回换豆腐都多给一二两呢！”表婶又把一方红烧肉塞进嘴里说道：“唉，人家那么贤良，现在老来也把福享尽了，女婿在西安给买了楼房，现在早就成西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