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像是一场梦,迅而疾地驰过。六月里青草盛开,处处芬芳,到处弥漫着收获和成熟的气息。一年一度的高考季就这样踩着金色的麦浪翻滚而来。
想到我的高考还是在十多年前的夏天。我所在的母校设置的只有理科考点,偏我又是文科生,于是和所有文科生一样要在高考前两天收拾自己全部家当到考点去。
高三学子什么都缺,缺精力,缺脑容量,尤其最缺时间,吃饭睡觉如同上战场一样和时间赛跑,好像吃下去的餐餐饭饭都强占了知识的地盘,唯独不缺的就是堆积如山的书桌。
寒门学子出人头地改变命运没有捷径,如果有,唯有通过高考。临近最为重要的关口,每个人都在寻找通往未来的出口。尚未体味世态之苦的少年又怎能轻易游走凌驾于世俗压力之上,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宣泄口,成堆的教参理所当然成了释压的工具。
记得在收拾课桌的那个晚上,教室里到处都在传写纪念册,无非是“前程似锦”“友谊长存”的留言。写完一个又来一个,当我正例行公事般诚恳写下那些话语之际,班主任走进教室要我们唱一首歌疏解一下紧张,并以此纪念我们同奋斗过的青春。那时梅子正青,友谊是真友谊啊,当教室里《送别》的音调响起时,苦读相谐的同窗们在此时都留下了不舍的泪水。
就在我们都沉浸于浓重离愁之中且相互祝福时,“嘭”地一声重物垂落巨声传来。年少情感丰富得如长流水般取用不竭,然而,再深厚亦是挡不住青春好奇,大家纷纷把头伸出窗外,生怕错过一场隆重盛事。好像吃准老师们定不会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打击责怪,甚至有人翻窗跳出来,去探看发生何事。
高三的教学楼外是纷扬纸屑,乍看如隆冬腊月热闹的白色雪花,落了满地。刚才那声巨响是有调皮孩子将平日里打开水用的保温瓶从楼上扔下。
勒庞在《乌合之众》中有段描述:孤立的个人很清楚,孤身一人时,他不能焚烧宫殿或洗劫商店,即使受到诱惑,也很容易抵制。但在成为群体的一员时,他就会意识到人数赋予他的力量,这足以让他生出杀人劫掠的念头,并且会立刻屈从于这种诱惑。
那声巨响之后,当即看到很多同学慌忙走进教室拿出了自己的开水瓶。嘭嘭嘭,炮仗似的碎炸声此起彼伏……
事情后来是在年级主任的喇叭警告中方才终止,所幸并无人员烫伤或砸伤。但是群体那种几近于疯癫的释放,盖过了凯旋归来庆功的狂欢,教科书身首异处的白色碎屑理也掩藏了各人大考后的喜乐。
翌日,文科生们由老师带队到另一所学校分宿舍、找考点,提前熟悉环境。宿舍是六人间,上下铺。场地有限,住宿时不免和其他班并不相识的校友分在一个宿舍。很多人因为紧张怯场失眠,当时一个女孩子半夜突然急性肠胃炎发作送往医院,据说是紧张过度而致,老师们要求住得近的同学无论认识与否都相互加油鼓劲儿。虽然我当时认为她极有可能是吃坏了肚子而已,但为了表示出自己的合群和对同学的关心,我只好应景随众也表现出失眠状态,一边送出自己的安慰和祝福,一边收缴着来自他人的祈愿和关爱。
后来大家是怎么睡着的,又是怎样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地走向可能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战场的,大抵也像那漫天飞舞的碎屑般,悄无声息地落下,又被迅速打扫干净,没有留下丝缕痕迹。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为人生四大喜。金榜题名又大概有镀金修成正果的使命,不同的人生阶段,不同的人生境遇,对于四喜的感知不尽相同。
多年后,当我们看着别人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懵懂乱撞寻找着同样的出口时,才意识到当时自身所披的勇敢是如何青涩。但是相对羁旅浮在萍上的凄苦而言,那不成熟又那样地富有壮烈的清香,因为无论将要发生的变化如何剧烈,当时只道是寻常。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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