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青时

“梅子青时唱山歌，歌声阵阵煮酒喝。送给对面好哥哥，喝的越多心越暖，好似春风过山坡。”

“青梅煮酒酸又甜，好似妹妹情意绵。天远地远来相见，边饮酒来边啖梅，醉卧也在美人边。”

  一年一度的青梅节上男男女女们对唱着山歌，平日里山那边还是山都不常能见到，再会时就显得格外热情。从半山腰上梅林吹过来的风也使得空气里酸甜的味道变得更浓。

  所唱的歌曲越来越露骨，小伙子们不知羞，女人们都羞红了脸停顿下来。这时却听到一阵“咯咯咯”银铃般地笑声，大家屏气凝神，一同轻手轻脚地向着发出笑声的地儿走去。

“咦！这草里还藏着个小妮子偷听，也不知羞。”女人们发现趴在草丛里的正是梅英，梅英今年只有十六岁，对唱山歌男女互送秋波是要等到成年才行。

  “谁偷听了啊！我是来看我爷爷的。”梅英的爷爷是族里的祭酒，节日上拜祭先祖祈求来年能够风调雨顺。梅英指着梅林的方向看爷爷穿着法衣正在那祷告，小嘴嘟嘟的为自己辩解道。

“那你为啥要趴在这里看，这小妮子羞赧的样子像剥了皮的熟鸡蛋在胭脂盒里滚过一样，怕是听到了又在想青家那小子了。他们打小就一块儿玩，但是青云去县里读书后就不常回家看了，不知道这次回来没，看英子这样子是先在脑海中与他再会。”

  “才不是！爷爷说祷告是说给神听的，人可不能偷听，偷听了会有惩罚。”

“是你爷爷说过女子属阴不能参加祭祀吧，那个老顽固才不让你接近，青家那小子上初中读书回来都说那是迷信了，要我说大家其乐融融才是真正的顺应自然。”见英子还不服气，只能搬出青云来才更理直气壮。

  梅英望着爷爷的身影，他在那最粗的一棵青梅树前，相传那树是先祖南迁初到此地发现的，树比较高大显眼。望着上面硕果累累就认定这儿土地肥沃，族人便在此开支散叶化作了现在的梅乡。

  梅乡的山峰蜿蜒重叠，江流曲曲弯弯，红色的日头慢慢上升直到能映在山峦的隐处，也照亮了梅英藏着的回忆，那还是十四岁再会青云时。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 ”英子耳畔回响起那时候青云读书回来说的话。

“青云哥，你在说什么‘仁’啊‘李’啊，是可以吃的杏仁和李子么？”梅英听到这绕口的话不知所云，只知道这山林里树上结的果子。

“英子，你不要听你爷爷的不去读书，这话就是来反驳他的。像那种祭祀活动咿咿呀呀的唱着根本就在于人心虔诚，‘仁’就是你的真心，你只要有参加祭礼的诚心和愿望，‘礼’就是你爷爷的规矩也可以不用管了。”

  “青云哥，我读书笨，上完小学娘亲就不让我上了，还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像你还去县里继续读初中。”梅英撇着嘴说着：“你一回来就变了，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不像小学放牛时教的那么简单了。”

  青云拿起木棍在地上写起‘女子无才便是德’，用木棍又点了点画了一个长条的框说：“英子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我又不是没脑子”

“那谁刚才说自己笨来着？”

  小学时候梅英常和青云一起上下学，那时候读书写字缺纸少笔。每次见英子上课没学会或者缺课，青云就想了个办法，木棍就是笔，大地就是纸。青云教着梅英落下的字，从一起放牛的牛到躺在草地上看云的云，最后到树上结的青梅，青字和梅字，天生就绑在一起。

  “我觉着要把你娘亲说的‘无才’变成‘无财’。”青云在才旁边用木棍多写了个贝，“你知道吗英子，贝壳很早时候就是做钱币用，现在你我都没有钱，那我们都是高尚的人啦。”

“咯咯咯，青云哥，你懂的真多。”梅英看着青云像个小老师一样。

  “所以书还是要好好读，记得有节课你没来，那个老师是城里支教来的，给我们讲了一个青梅煮酒的故事。自那时候我就暗暗发誓要争气要读书走出这里，才能和那些厉害的人再会。”

  “什么故事啊”，梅英两眼睁的大大的。

    祭师祈求风调雨顺正是因为气候温和，阳光充足，雨水充沛时，梅乡所产青梅果大，肉厚，核小。除了直接食用还有腌制蜜制外，还可以制作青梅酒。

  “老师就说到了曹操为啥是青梅煮酒，梅子用薄刀片深切八刀后，想喝时把酒加热到微沸，要散发一部分醛，要是煮开了，酒精散发光，就没味了。”

“英子你就别管什么曹操，醛啦，这里面学问太大了，这样我再给你些真的纸笔，你平时在家也别忘了学习啊。刀有钢就利，人懂理就乖，下次再会你可也要让我刮目相看。”

  “英子，是不是把你说馋了，怎么不说话了，看你脸红的，是闻到酒香了吗？小孩子可不能喝酒。”青云看着低头发呆的梅英说道。

    哪能是因为青梅酒酒香四溢，酒醉红了脸呢。想到上次临走前青云哥也是这样说的。上初中临走前给的纸笔也是让自己别忘了读书写字。可纸被垫在织布机下去了，娘亲要梅英学织布，梅乡的新娘子都得自己给自己织出一套好嫁妆。织布机放不平吱吱呀呀的只好拿东西垫平。而铅笔是用来画衣服图案样式。

  不知道这次青云哥再回来，又会有什么新鲜事儿。刚刚偷听完男女们山歌对唱羞红了脸的梅英还咯咯笑着，现在却是满面愁容了。

    五月初青梅树上结了一个个的大果，梅英爷爷在那最粗的青梅树前倒满一杯杯酒，击鼓摇铃，告诉祖先们族人们来了，回来看他们来了，感谢祖先的保佑。一边抛撒今年产下的硕果，落在草丛中的簌簌声响，那是给回馈给大地的礼物。

  “你青云哥去城里啦！是城里人了。”女人们又说到了青云，把梅英从过去的回忆中唤醒。

  “听说城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小妖精，头上别着花发卡，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得亏是城里路平，这要是我们山路啊早摔倒了。”

  “城里人还都是三寸金莲，大脚都是没人要的，得亏城里是青石板路，要不然我们这山沟沟，脚尖的像个锥子扎进泥地里拔不出来。”

  女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一声声地刺激着梅英。不是所有的河流都能汇入到海里，不是所有的许诺都能得到验证。青云哥今年会回来吗？听说他今年马上要参加什么高考了，等考完去上大学就是真正的城里人了。

  草地寂静无声，树林寂静无声。只有风，摇晃着那些树和草，阳光在上面跳动。

  “梅英，英子，小英子！我回来啦。”几声递进的呼喊把梅英的灵魂拉了回来，是青云！

“青云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要准备那什么高考吗？”望着风尘仆仆回来的青云，梅英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又拍了拍沾了些草的身子问道。

  “我咋不能回来了，我是梅乡人，今年青梅大丰收啊，说明梅乡是有先祖守护的，我也沾沾喜气。”青云用手把梅英头上的一根草捻走说。

  “青云哥，你不是说那是迷信么？咋这次见面的说法又变了，你变成了满口跑火车的人了。”想着这次再会青云的说法又变了一个样，祭祀活动却成了精神支柱。

  “走吧，梅英，过去梅林那看看去。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嘛，人在外面总会想着家乡，想着家乡就想到家乡这一大片的青梅。”

  梅英和青云一起走在去梅林的路上，而人生之路一路走过来所接受的也慢慢不同。每一次再会青云总能说些没有听过的道理，已经有些貌合神离。在梅乡情之一字，正如心上青梅啊。

  青云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两次说法的不同，顺便折下一支带青梅大果的树枝修一修插在梅英的头发上，上面坠着两个青梅光泽如玉。“梅英，你看，这两个‘宝珠’多光多亮啊，把你打扮的更好看了，这都是自然的馈赠啊。”

  “青云哥，你净会捡好听的说，这次你回来待多久啊？”看到青云哥虽然每次再会都会变，但是见他的动作想着她们两个从小的感情还是没变的，青云哥还是这么照顾自己，梅英也就放下心来。

  “待两天，后天就走，最后还要好好复习，争取一次能考上个大学。”

  “好的青云哥，我相信你，那……”看着青云信誓旦旦的说着，梅英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会再会的而且会很快，而人总是不断的学习进步的，英子也每次让我刮目相看啊，现在都成小大人了。”

“那就好，青云哥我等你。”英子的脸变得更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