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涯(29)-咀嚼

作者: 子沵 | 来源:发表于2016-02-22 16:00 被阅读204次

    前排预警,本章有“肉”。


    …… “别急。用过晚膳再走。”仁拓叫住了她,又对老师说,“其它事,稍后再谈。”


    “让……我和陛下您一起、共进晚餐吗?”晓月小姐身体前倾,用手扶着桌案。她的胸脯一涨一涨的,似乎是……兴奋过度——我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既惊且喜,十分激动。

    “你,失态了。”仁拓睫眼下垂,俯视着。

    晓月小姐的脸红扑扑的,微低着头,说:“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三年前的今天,你成了朕的秘书。是第几任呢?”

    “第十八任秘书。”晓月小姐回答。

    “这三年,你做的很好。”仁拓说。

    我觉得他似乎应该再多客套几句,勉励晓月小姐一番,但他没有。

    他从书案上拿起一个绘着白色云纹的黑色扁圆柱——这是一个传真,我猜。但是这个传真与上次在车中所见的不同,与老师的也不同,它的背面有九个按钮,这很可能对应着九个不同的通话频道,我又猜。

    我猜对了,他所拿的确实是一个特制的传真。仁拓的右手握住传真的背面,用小指按动了其中一个按钮,然后对着传真问:“晚膳备好了吗?”

    似乎没有回应——可能是他忘了加说“完毕”,所以对方没有回答吧。

    但这次我猜错了。

    仁拓对她的秘书晓月说:“晓月,晚膳备好了。你们先行,朕稍后便去。”说完,他又开始翻看刚刚自己所做的笔记。

    晓月小姐走到我们身边,引着我们往观云殿的餐厅去。

    奇怪,刚刚的传真明明没有回答啊。仁拓是怎么得到信息的呢?难道又是靠猜的吗?在晓月小姐带我们去餐厅的路上,我忍不住问老师。

    老师说,其实刚刚是有回答之声的,但是并不在手上的传真中,而是在耳朵里。“当你专注于此处,往往就会忽略彼处。”老师教育我。他又解释道,其实仁拓身上有两个特制的传真,一个拿在手上,可以一对多传出声音;另一个科技含量更高,直接安在耳朵里,可以同时接收多个声音。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那两组传真的传声簧片在传统的一对一互感的基础上,将其中一个“一”拆分为多个——各部门各取其中之一,而仁拓掌握另一个“一”,由此可以发号施令、知晓各方——“还真有一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呢。真是相当不俗的改进。”老师赞叹了一句,又问走在前面的晓月小姐,“你觉得呢?晓月姑娘?”

    “陛下,当然是伟大的,并且最伟大的。先生‘您’,在评判陛下的成就时,不该使用疑问语气——这会让我误以为你在质疑陛下的伟大。”晓月小姐说。

    “哎呦呦,老夫知道你很崇拜陛下。可是人好歹要有自己的独立判断嘛。”老师又凑到晓月小姐耳边,这动作加语气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有些不正经,但仔细想想,这似乎很符合老师的一贯形象:总是以老夫自居,喜欢引导教育年轻人,并以长者的语气向别人传授自己丰富的人生经验(?)

    晓月小姐盯着老师,不紧不慢地说:“陛下主宰一切,我等凡人只需崇拜,这就是帝国的秩序。你有意见吗?”

    你有意见吗?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刚刚晓月小姐对老师还总是使用敬语来着,转瞬间就直呼为“你”——“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老师曾对我说过,“当然,我不是针对你。”看来,老师的话针对的就是像晓月小姐这样的人了吧。

    “啧啧——唉!”老师一言未发,只说了两个拟声词作为回应。我猜,这大概是表示他有意见但是又懒得说。

    我们随着晓月小姐进了餐厅,那里有一个有一个年轻英俊身穿白衣头戴白帽的男子在等候。晓月小姐询问我们的饮食偏好和禁忌,在我们都回答无所谓后,她让那名男子先退下,说这里让她来照顾就行。

    这间餐厅装潢华丽,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顶上挂着华丽的吊灯,屋子中央摆放着一个暗红色木质餐桌,桌上摆着镂着精细花纹的银制餐具——就材质而言,银只是很普通的材料,但是餐具上所体现的精湛工艺和极具美感的设计却让它们与普通绝了缘。来皇宫之前,我一路上也着实见了不少银制的器物,但唯有这些餐具,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奢华。只看那些精细的花纹,仿佛就能感觉到制作者将大把时间与精力倾注其中时的任性与快意——以人类有限的生命,去雕琢这样精细繁复而“无用”的花纹,绞尽了脑汁去构思更为精妙的外观设计——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让使用者在用餐时多一点视觉享受。这等心思,这种行为,怎一个奢字了得。

    餐桌是桌面整体上长方形的,长二点四米,宽在一点五米左右,一头对着门,一头对着墙,墙上立着一面大银镜。晓月小姐安排老师和我坐在门那头儿,于是我们拉开椅子并排而坐。椅子上镶着软和而富有弹性的垫子,坐上去很舒服。

    我们对面只有一张椅子,那张椅子显然是特制的,椅背上雕着天云皇室专用的流云纹饰,椅面高度也比我们的要高一些。

    长方形餐桌的两头,大盘小盘、大碗小碗地摆满了各色食物。老师介绍说,中央平原人的主食主要是大米和小麦这两种谷物及其加工物,肉食主要为猪羊狗肉和鸡鸭鱼肉。菜肴的烹制方式主要为蒸煮炸炒。御膳和普通家宴相比,除了菜式种类更多、更精细外,最好的地方在于大量实用了昂贵的香辛料——中央平原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但是肥沃的土地却养不出美味的香料来,仅有的几种香料繁殖率相当低,使这种舌尖上的美味成了比黄金还要珍贵百倍的存在。

    在他给我大致介绍完各式菜肴之后。我把目光投向了桌面中间。

    桌面正中没有摆放任何东西,露出了大块空白,洁白的桌布上用银线绣着团团的云纹。

    “你看我们与那头像不像隔着一条云河?”老师问我。

    我听不太懂他的意思,问他是不是在说桌子太大。

    他说:“这张还不算大。我只庆幸他没用那张三十米长的桌子招待咱俩——这种距离感,真是让人不舒服呢。”

    “有吗?”我说,“我觉得还好啊。”

    “贾先生总喜欢故弄玄虚。你别理他。”晓月小姐对我说。

    “吃点水果吧。”她用餐刀把一些已经去皮的水果切成了小块,放在托盘里端给我吃,又嘱咐我随便吃些甜点。

    我用木签叉起玲珑剔透水果们、和甜点们,一样尝了一口,味道好极了——我在森林里可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老师,我刚刚吃的水果中有桃子吗?”我问坐在我右边的人。

    老师愣了一下,说:“桃?哦,我记起来了,昨晚我答应过让你吃桃的。可惜,你刚刚吃了红果、绿果、木瓜、柑橘,但是就是没有桃子。”然后,他又大致给我介绍了一下除水果外的其他菜肴。最后,他转向晓月小姐,问:“冰箱里还有桃子吗?”

    “我去看看。”晓月小姐走向房间一角所放置的高大的木箱。

    老师说,这木箱就是冰箱,可以制造一个密闭的低温环境,用来冷藏食物。

    这种冰箱也是最近才有的发明。仁拓让炼金术士们发明冰箱的初衷是为了使得未来帝国军队远征南海之时能吃上家乡的新鲜食品,而不必总是吃海鱼或者腌制食品。炼金术士们鼓捣了好几年,最终制成了一种能够自发分解而吸热的冷石以及控制其反应速度的催化剂,但是目前冷石的制造工艺还不成熟,成本高昂,无法推广使用。于是,就只小范围应用在帝国的上层。

    “抱歉。”晓月小姐又来到了我身边,“冰箱里没桃子了,但还有很多忘情果的原果,你要尝尝吗?”

    “不用了。她已经吃厌这东西了。”老师替我回答,然后又对我说:“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你等明天再吃桃子也是一样的。”

    唉,老师真是自作聪明——的确,我已经吃厌了忘情果,但是水果又不是只能用来吃。不过他的另一句话倒是没说错:反正(我)也不急于一时。

    恰在此时,仁拓来了。

    从镜中,我看到他的正面全身像。

    他还是黑衣黑裤,只是不紧不慢很随意的走着,却给我一种气宇轩昂之感——大概是因为他实在是太高了吧,根据镜中的影像估测,他至少有两点一米高。我又扭过头以近距离目测他的身高。结果,目光仿佛撞到一堵黑色的墙上,那是仁拓的裤子。

    他微微侧弯腰,问坐在我右边的人:“老师,你对今晚的菜品满意吗?”

    “御膳房的作品,我怎么会不满意?但我觉得陛下或许应更多地为女士考虑一下,比起珍馐美味,或许她们更喜欢烛光晚餐、皇家乐队所营造的浪漫氛围?”老师头也不回。

    “哦?是吗?”仁拓从右边走过,隔着桌子看向晓月小姐。

    晓月小姐避过仁拓的目光,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嘴上却在回应她的陛下:“或许在二十年前是这样的,尤其是在东部地区。但现在,那种旧时代女性所孜孜幻想的无聊的绯色浪漫已经被新帝国的强健气魄所取代了。我所期待的浪漫,是蓝白色的天空,是青绿色的草原,是广袤无垠的黄色沙漠,是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

    “祝福你的浪漫。”仁拓自己拉开那把高高的椅子,坐下了。晓月小姐坐在他的右手边,桌子的侧面。

    仁拓盯着我,问:“那么,狐狸姑娘,你的看法呢?”

    他叫我狐狸姑娘,这真是个有趣的称呼。但是我更希望以一个人类的身份与他交往,而不是什么子虚乌有的狐妖。

    于是我说:“陛下,我也是有名字的。我叫音,音乐的音。请你称呼我的名字,别再叫我狐狸姑娘了。”

    “好名字。”他依旧面无表情。

    即使他嘴唇翕动、口吐人言,我也仍觉得他更像一尊完美的雕像胜过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雕像继续问我:“那么,音姑娘,你心中的浪漫是怎样的呢?”

    “我……不太清楚唉。但是从形式上,我觉得晓月小姐所描述的浪漫更加多样有趣——哎,老师你干嘛掐我的腰?”

    “我是在提醒你不要给我拆台。你不力挺为师也就算了,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别人说话呢?”老师面不改色,迎着我疑惑不解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说着。

    “哦——原来这是一种肢体语言啊。那,它在使用上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一般只对关系较好且不是过于迟钝的人使用,否则容易造成尴尬——就像现在咱俩这种情况。另外,一般是女性对男性使用这招,最好挑肉多且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下手。最后提醒你,不要掐得太用力。”老师旁若无人地向我讲解,直到晓月小姐尴尬地咳出声,他才转过头问她:“怎么,喉咙不舒服吗?要多喝水啊。”

    连我都明白是我们这样肆无忌惮地把host晾在一边并旁若无人地交谈的行为引起了晓月小姐以咳嗽表示不满——但老师却故作如此举动,显然,他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是在以此表达他的不满吗?他在不满什么呢?

    仁拓,则仍旧像雕像般冷冷旁观。从他脸上,我看不出任何喜怒。

    静默的雕像忽然开口了,他盯着老师,说:“吃吧——我们,不需要烛光晚餐。”

    仁拓用左手拿起一双银筷,夹起一片莲藕,嘎吱,咬掉了一半。

    我也拿起一双银筷,捏在右手中。这银筷子比木筷子沉多了。

    “哪个菜最好吃?”我问老师。

    他用筷子指着一个大汤碗里的青菜,说:“我觉得你应该先吃这个最难吃的菜,把最好吃的留在后面。这样你吃的每一口,都是你所吃过的最好吃的。”

    “有道理。但你把好吃的都先吃完了,我怎么办?我还想是先吃最好吃,最后吃最难吃的。这样之后的吃的每一口,都是已有条件下的最佳选择。不是吗?”

    老师又用筷子指着一盘油亮软糯的紫茄子,说:“那你先吃这个吧。我最喜欢吃烧茄子了——你尽可把它全吃完,我绝不和你抢好吃的。”

    茄子被切成了圆段。我夹起一块最大的,小心翼翼地往嘴边送。

    突然——圆段变成了长长的一条,差点垂到桌布上——可能是由于我夹的方式不对。

    晓月小姐看到这一幕,眉头大皱。

    仁拓也看了过来,依然是雕像一般的表情。

    他的筷子上正稳稳地夹着另一块莲藕,他说:“音姑娘,你吃东西的时候也要带着面具吗?”

    哎呦,要不是他提醒,我还真没注意到脸上的面具。

    刚刚的水果甜点都是干净清爽的食物,用手拨起流苏直接就塞嘴里了。但是眼下这块茄子上沾着汤汤水水,我又是用筷子夹着,带着面具吃似乎是挺不方便的。

    于是,我先把那一长条茄子放回了盘子里。

    晓月小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美人蹙眉的原因大概不是因为喉咙不舒服,而是在表达对我此举的厌恶。我想,按人类的标准,我刚刚的举动应该是很失礼的吧。真是抱歉呢,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晓月小姐。

    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不便表露。我若无其事地问正在啃青菜的老师:“现在摘下面具,可以吗?”

    “摘了拆了。”老师嘴里啃着青菜,话音有点含混,“早开拆了。”

    晓月小姐的眉头仍然皱着,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一直盯着我们这边,手上的筷子久久没动了。

    难道,老师的样子也很失礼吗?

    我把面具下沿的流苏拉到两旁,露出小半张脸来。晓月小姐还在盯着我们这边看,大概是在好奇我面具之下的长相。

    她应该会看得呆住吧,毕竟她的姐姐就看呆了。

    这样想着,我把面具完全取下来,目光对上晓月小姐的,微笑。

    她果然看呆了。果真是一对儿姐妹!当她的脸上也显出那种呆呆的表情时,我感觉就像惭风姐姐坐在对面一样。

    “啪嗒!”晓月小姐手中的银筷掉到了地上。

    这一声,让低头吃饭的老师抬起头来。仁拓则一直是直着身,端着碗吃饭。

    仁拓把碗放下,手里还稳稳夹着一大块鸡胸肉。他微微转头,盯着他的秘书,说:“你……又失态了。”

    “陛下。我……”晓月小姐有点惊惶不知所措。

    仁拓的左手手肘支在桌面上,手肘连着小臂,小臂连着左手,左手握着筷子,筷子夹着一块鸡胸肉。鸡胸肉和筷子仿佛也和雕像连成了一体,纹丝不动。

    雕像说:“拿不稳筷子,能拿稳朕的文件吗?”

    “陛下!”晓月小姐的嘴唇颤抖了起来,仿佛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发出声:“我一定会拿稳的。别辞退我,陛下!”

    仁拓沉默着,完全像一座静止的雕像了。

    沉默压抑着晓月小姐,她的全身都颤抖起来。她趴到了地上,去捡那双掉在地上的筷子。

    “无须捡——朕的餐桌上总有备用筷子的。”雕像又开口了。

    “陛下……”她的声音发颤,里面酝酿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哭,我突然想到了这个词——以前我不太明白哭的具体含义,但在晓月小姐的颤音中,我明白了。

    晓月小姐仍旧趴在地上捡筷子。或许,筷子掉落滚动的位置太过刁钻隐蔽,她找来找去也找不到。

    仁拓不再理会晓月小姐。他转过头,再一次与我的目光对接。这一次,我的脸上没戴面具。

    他的眼神仍旧是那么稳,稳如花岗岩,似乎丝毫不为我的美貌所动。他夹着鸡胸肉一动不动的,这样子更像一尊完美的雕像了。

    果然是不同寻常的男人呢!

    忽然,雕像活了过来。

    仁拓的目光盯着我,左手上的筷子稳稳地把鸡胸肉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细细地嚼着。

    他继续盯着我,又用嘴撕下一块鸡胸肉,快速地嚼动着。越嚼越快,越嚼越快,越嚼越快——我都能听到他的牙齿切磨肉块的声音了!

    他仍旧盯着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张开嘴,直接把筷子上剩余的鸡胸肉全部吞入口中。

    他放下筷子,闭上眼。

    满嘴的肉块在他的口腔中肆无忌惮地翻滚着——我猜是这样的,因为他的下巴开合的幅度实在太大了,前所未有的大——他不再像是一尊雕像,而像是一只饕餮而食的野兽了!

    他突起的喉结大大地耸动了一下,把嘴里的肉全咽了下去。

    然后,雕像再度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还是很稳,但不再稳若磐石,倒像是一颗狂风中的大树。眼神的稳,是竭力维持的稳。眸子似乎从深井变成了一个汩汩涌动的活泉,下面好像燃烧着凶猛的火。

    他避开了我的眼睛。他看向老师,脸上的表情轻轻颤动了一丝。

    我也扭头看老师,想知道雕像的表情颤动的原因。

    “老师,你的吃相……是不是太失礼了呢?”我小声提醒那个一手抓着一个被啃咬的面目全非的鸡腿,嘴里嚼着一大堆混杂的饭菜,其中一根长长的青菜还伸出嘴角的男人。

    他把青菜吸溜儿到口中,又大嚼特嚼了几口,费力地把嘴中物全吞下后,说:“失礼也难免啊。为师快饿了一天了,面对这么多好吃的饭菜,实在是忍不住啊!”

    他又看了仁拓一眼,然后对着鸡腿说:“真的是忍不住啊。”说完,他就又啃了起来。

    仁拓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头,对趴在地上的晓月小姐说:“找到了吗?找到了就捡起来洗干净继续用吧。”

    晓月小姐趴在地上的身形顿了一下,嘴里或者鼻腔里发出微微的颤音。

    “谢陛下!”她说。

    很快,刚刚怎么也找不到的筷子被她找到了,银色的筷子仍然亮闪闪的,因为地上一点儿也不脏。

    她站起来,离开座位要去洗筷子。仁拓又叫住了她:“顺便去冰箱拿几杯饮料过来。”

    “嗯。”晓月小姐答道。她进了与餐厅连通的一间小室洗好筷子,又去冰箱里取了四倍饮料放在托盘上端了过来。她现在仁拓面前放了一杯,又在自己的座位前放了一杯,并放好筷子,然后来我们这边。

    到这边,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缘是老师面前的小盘里的一堆骨头渣子,缘是那一团餐巾纸上老师的油腻手指所留下的污黄。

    “放这儿吧。谢谢啊。”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晓月小姐直接把两杯饮料都放在了我面前,别过头不再看那一片狼藉。

    “谢谢。”我仰头看着晓月小姐,并把其中一杯饮料递给老师。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把托盘搁在了桌子中间,然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默默地吃东西。

    奢华精致的银杯中盛放的是清亮的绿色液体,果然是忘情水,现阶段帝国最流行的饮料。

    杯子握在手中,很凉,是我迄今为止接触过的最凉的物体。

    我让冰凉的银杯慢慢接触嘴唇,缓缓倾斜杯子,让冰凉的液体逐渐浸润我的唇舌,等品味透了,才饮了一口。把忘情水含在口中,微微仰起头,让它慢慢滑过喉咙,液体在腔道中流动,一边流一边唱着悠远的歌谣,这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我想,假使我也是一个有欲有求的人类,喝了这忘情水,怕是也会暂时抛却欲求,只去体会这一片冰爽透亮。

    咕咚咕咚,我把剩下的杯中物一口气喝完。放下杯子,正看到仁拓也刚刚喝完这饮料。

    我朝他微笑了一下。他则保持着完美的雕像面容,又端起饭碗,默默地夹菜吃饭。

    席间,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只剩下大家吃饭的声音。

    我只把每样菜都尝了一口,体验了其滋味。再多吃一口,顿觉兴致索然。于是,我的兴趣转移到对众人吃相的观察来。

    老师大吃大喝、风卷残云,像一只老虎;晓月小姐细嚼慢咽、静默收声,像一只小兔。

    至于仁拓,我实在不能把他进食的方式和森林中的某种动物联系起来。除了刚刚吃那块鸡胸肉外,他夹菜的动作、咀嚼的次数、吃米饭的频率,都一直遵循着固定的节奏和规律,整个过程是那么的有条不紊——就连被他光顾过的盘子,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如果非得用比喻来形容这个过程,我只能说:仿佛他面前的食物也成了雕塑的一部分。

    终于,他们几个都吃完了。

    剩下的饭菜堆在桌上,一片狼藉——当然,这是用来形容我们这边的,他们那边除了汤没喝完,其它的吃的很干净。不得不说,仁拓实在是食量惊人。两边的食物一样多,老师只吃了这边的二分之一不到,仁拓却吃了那边的三分之二还多。

    我又比较了一下我们四个的身高。从结果上看,身高和食量是呈正相关的,仁拓最高,我最矮。那么,究竟是吃得多所以长得高还是说个子高所以需要吃更多呢?

    仁拓是最后一个放下筷子的,他用餐巾轻拭嘴周,擦完嘴,说:“老师,我们移步去茶室吧。”

    “需要我为你们沏茶吗?陛下。”晓月小姐问。

    “不必了。朕自己来。”

    “唉,陛下你可真没情趣。我还想欣赏晓月小姐的精湛茶艺呢。”老师说。

    晓月小姐眼含愠怒,瞪着老师。仁拓却没任何回应,似乎是默认了老师“没情趣”的说法。

    “你去做另一件事。”仁拓对他的秘书说,“你去行云宫,整理一下这两个月被遣散的侍寝女子的档案,再和嬷嬷们敲定下个月侍寝的名单。明天早上交一份报告给我。”

    “是,陛下。”晓月小姐说,“那我先退下了。”她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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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子沵:@徐听听 客官,你要的“肉”。
        子沵:@书下的男爵 这章我写的很得意的。可惜都没有点评。
        书下的男爵:@徐听听 (๑´ڡ`๑)
        7c85ab950b5f:@子沵 _(:_」∠)_把我看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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