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费武看看挂在墙上的表，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费武看看外面，瓢泼大雨还在继续。费武想，今天估计是没有生意了。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忽然有人推开了饭店的门，是个老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穿着一件绿色的雨衣，被雨水淋过后，那雨衣看上去就像是刚从海里捞出的海带。

“来碗面，多放葱花。”老人很麻利的把雨衣脱了，挂到门的扶手上。

费武已经做好了下班的心理准备，这忽然又来了一个客人，顿觉扫兴。费武看着那老人，心想，下这么大的雨还来吃面条，真是有病。

费武去给老人下汤面，下好，端到老人面前，老人看着那面，没有动筷子。“我让你多放葱花你多放了没有？”

“哎呀，忘了。”费武又赶紧去厨房抓了把葱花撒到了老人的碗里。

老人很满意，哧溜哧溜的吃起来。

费武坐在吧台无聊，唉声叹气。费武心想，赶紧吃吧，吃完了赶紧下班。费武正这么想着，吱扭一声，门又开了，又进来一个老头，这老头打着伞，穿着雨鞋，除了肩膀没湿其他的地方都湿了。老人把伞合住，放到门口，扫了一眼费武，转身朝一张桌子走去，边走边说：“下碗面，多放葱花。”

费武站起来朝厨房走去，边走边嘟囔：“也不说一起来，就差这一会儿，还得再刷一次锅。”

面条做好了，冒尖一碗葱花，老人看了，很满意，搅了两下，哧溜哧溜吃起来。

穿雨衣的老人吃到一半，停了下来，吃出一身的汗，拽了两张餐巾纸，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像是没劲儿吃了，掏出手机，玩起了手机。

费武看着那老头，心想，你赶紧吃完了滚蛋吧，还玩什么手机啊这大半夜的。

费武又无聊起来，看着外面的马路，不知道从那射来的光，照在那波涛汹涌的水面上，异常明亮，甚至有点晃眼。哪里的光会这么亮呢？费武盯着那光点看了半天，终于看明白了，原来是路灯。

“哎呀！”穿雨衣的老人大叫一声，拍着桌子，吓了费武一跳。那打伞的老人也吓得不轻，咳嗽了两下，没忍住，一嘴的面条还是吐到了地上。

费武正准备教训那老人，还没站起来，被那打伞的老人抢了先。

打伞的老人走到那穿雨衣的老人的旁边，灯光正好照在他的头顶，在他的鼻子下面，还有一根面条，不知道是吐的时候粘在了鼻子下面，还是刚才咳嗽的时候从鼻孔里喷了出来。“你吵吵啥呢？”用手点了点穿雨衣老人的肩膀，像是下一秒，他的拳头就要打在那老人的脸上了。

“真对不住，真对不住。”穿雨衣的老人赶紧笑着赔礼道歉。“刚才我打开手机，一看，上面写着中国和印度开战，我就一激动叫了出来。”

“真的要打？”打伞老人关切的问。

费武听到那老人的话，也站了起来。

“对不住，对不住。”穿雨衣的老人慌忙又道歉。“刚才我一时激动，没看清，待我定睛一瞧，前面还有个如果。”

听老人这么一说，费武又坐到了板凳上。那打伞的老人也没了心情找事，又回到了座位上，继续哧溜哧溜的吃他自己的面。吃了两口，打伞的老人说：“以后别激动，看个新闻，差点一口面条呛死我。”

老人转身笑着说：“我这是盼战心切，一时没控制住。”

“唉，我说，你这都一把年纪了，还盼战心切，你什么居心？”打伞老人边吃边说。

“我爱国啊，我什么居心？难道那印度不该打么？”

打伞老人吃了一口面条，边嚼边说：“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中印是不会开战的。”

老人愤怒了，站了起来。“我就不爱听你这样的话，咋？中国人都是孬种，都是草包，那印度佬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就不敢跟他们弄仗？我看不见得！”

“见识短了不是？”打伞老人胸有成竹的说。

“先生高见，洗耳恭听。”说着，穿雨衣的老人还向打伞的老人抱着拳，行了个礼。

两个倔老头，费武想。

打伞老人把筷子扔到面条碗里，腰板挺得笔直。“既然话都说到这了，那我就给你分析分析。是中国希望打仗，还是印度希望打仗？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谁都不希望打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谁不懂？可那印度为什么还要挑事？那是有经济利益在里面的。给你说的多了，你估计一会儿又听糊涂了。我直接给你说吧，印度来挑事，是中了美国的离间计，如果中国和印度开战，那就中了美国人的离间计了。所以，中国和印度不会开战，也不能开展。”说完，打伞老人摸摸下巴上的胡子，低头吃饭，刚吃一口，还没咽，一嘴的面条又吐了出来。

“一派胡言！”就在打伞老人准备咽面条的时候，穿雨衣的老人忽然咆哮道！

打伞老人擦擦嘴和鼻子上的面条，走到那穿雨衣老人的身边。“你是故意的吧。”

“我是故意的就咋了？”

“你是不是想打架？”打伞老人又向前走了一步，离穿雨衣的老人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我就是看不起你们这样的人！”说着，老人坐到了板凳上，没有要打架的意思。

“我们这样的人怎么了？”

“说的什么话。”老人硬着脖子说。

“我说的话怎么了？难道不对么？”

“对个屁！”

打伞老人双手掐腰。“那你倒是说说，看看我到底哪说错了！”

穿雨衣老人深吸一口气，轻轻的，像哄自己孙子似的说：“领土问题，那是什么问题？那是没有任何余地可讲，可商量的问题。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把你的领土给占了，你现在对我说，说什么？这是美国的阴谋，我们不能中计！好，咱们现在暂不说这是不是美国的阴谋，就算是美国的阴谋，那你说，那一旦是美国的阴谋，咱们不能中计，那咱们的领土就不要了？咱们国家的尊严就不要了？领土都没有了，那你国家还有么？那你这个国家在世界上还存在么？”

打伞老人听明白了，说：“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穿雨衣的老人拍着桌子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敢侵犯我国的领土，就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让他们对咱们中国产生畏惧！让他们，不管是大国还是小国，都不再敢打咱们国家领土的主意！到那时候，它即使是美国的阴谋，那美国阴谋不是也没有得逞么？”

“可你想过没有，一旦开展，中国这几十年的发展可就全没了！”

“发展是干什么？发展不就是保卫国家的么？你只顾发展，根本不考虑保卫国家，那你发展还有什么用？”说完，老人重重的敲了一下桌子，一改之前的语气，咆哮道。“你娶媳妇儿是干什么的？不就是生孩子的么？现在媳妇儿取回来了，说什么应当保护媳妇儿，应到把媳妇儿放到庙里供起来，那这样的媳妇儿，你要她还有什么用！”

话糙理不糙，说的打伞的老人哑口无言。

费武在旁边看着，以为已经分出了胜负，没想到停了一会儿，那打伞的老人忽然开口说：“狡辩！”

“我咋狡辩了？”

“美国害怕的就是中国发展起来，一旦开战，打完，中国一片狼藉，到时候美国要是再来，中国岂不是更没有还手之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那时候你说怎么办？”

“该咋办咋办！”老人怒吼道。“只要他美国佬敢来，到时候还是和抗美援朝一样，来多少美国佬，消灭多少美国佬！只要他们美国佬不怕死，来多少，杀多少！”

打伞老人笑着摇摇头。“你以为现在还是几十年前呢？你以为现在你还能上上甘岭呢？”

“有啥不一样？当年没吃没喝都打赢了，现在有吃有喝，难道就打不赢了？”

“我不跟你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说着，打伞老人重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穿雨衣的老人站了起来。“不跟我说，你是被我说的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吧。从古至今，每次国家危难，总有那么一群怕死的人主张讲和，讲和，可结果呢？那一次国家的安定不是用仗打来的？以前的人愚昧，现在怎么还有你这样的糊涂蛋！”

“你说谁糊涂蛋！”打伞的老人也站了起来。

“我就说你糊涂蛋，咋样？你还不服？每次看电视，看到电视里像你这样的人，我都恨不得钻到电视里扇那些人两耳刮瓜子，没想到，今天让我遇到一个。”说着，穿雨衣的老人向前走了两步，一巴掌打在打伞老人的脸上。

“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说着，又一巴掌打在了打伞老人的脸上。

两个老人扭打起来，先是站着打，然后又倒在地上打，都挣着想在上面，场面像极了滚床单。

费武走到两个老人的身边，说：“嘿嘿嘿！”两个老人打得专注，根本没有功夫理会费武，继续在地上打滚儿。费武急了，说：“你们要打出去打去，别在我的店里打。”本来费武是一句劝架的话，没想到适得其反。

两个老人站了起来，满脸的黑青，刚才费武没有仔细看两人的穿着，现在他已经分不清这两个老人到底哪个是哪个了。

“说得有理，咱们的私人恩怨，不能影响了人家做生意，咱们出去打。”

“出去就出去，谁还怕了你不成？”

说完，两个老人走到外面，站在那像河一样的街道上，继续厮打。他们都穿着很厚的外套，豆大的雨滴落在他们的肩上，四散开来，那些溅起的雨滴，在路灯的照射下，竟像珍珠一样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