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那时候，我刚分手不久，曾在一个月里约过好几个男人，虽然都做了安全措施，但还是想着来这里做个检测比较放心。
至于他，应该是来领药。我和他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他叫我等他一下，说要请我喝咖啡。我在走廊的座椅上等他。期间看到几个年轻男孩进出，我尽量做到不与他们眼神接触，但眼角余光还是会接收到彼此间某种心照不宣的暧昧神色。
此刻，坐在面前的他没什么变化，可以说比以前更好，干净利落的短发，经过修整的络腮胡，白色T恤搭配运动短裤，阳光健康的样子让人无法将他与HIV扯上关系。反而是我，刚从失恋的泥淖中爬出，大概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不然他也不会一开始就问我最近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上个月刚分手，”我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为什么？”他说。
“他说家里逼他结婚，给不了我长久的未来，于是就分了。不过我前阵子还看到他登陆小软件……”我停顿了一下，“别光说我，你呢？最近如何？”
“挺好的，半年前已经上药，前阵子检测出的病载量几乎为0，cd4也很正常。”
“真好。所以你谈了吗？”
“哪有这么容易。一个普通的gay都这么难找对象，更别说我这样的人。”
“怎么会？你这么帅。好多小受围着你转。不然，当初我也不会这么快对你下手。”
他显得有些局促，摇晃手中的冰美式。冰块碰到杯壁，哗啦作响，“其实之前也遇到过一个。但我不想对他坦白身份，也不想害他。约过几次饭之后，还是决定不了了之。”
“但你刚才说，自己的病载量已经为零。说明你已经不会传染。我觉得无所谓吧。”
“换作是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你真的可以做到坦然无畏地跟我生活？每次做完爱后也不会担心自己是否被感染？”
#2
他的反问将我带回刚认识他的那段时间。那时候，我想谈恋爱。不过有时候，遇到一个天菜，即使破例约一下也无可厚非，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们没有止步于一夜情。第二天，他约我吃晚饭。之后，我还去他家睡过几次。半个月后，我们确认了关系。后来，我们约好一起去疾控中心做检测。也是在那次检测中，他被查出感染了HIV。至于我，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因为没少做爱，所以无法排除没有被感染的风险。病毒的窗口期是三个月，于是这三个月成为我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在得知结果后的几天里，我既害怕面对他，但又不得不见他。我们就像黑暗中捆绑在一起的蚂蚱，在急速燃烧的稻草绳上，做最后的拥抱。我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却害怕夜晚的降临。我们沿着苏州河岸漫无目的地游荡，隐匿在黑黢黢的岸边，观望不远处来回穿梭的车辆，灯火辉煌的桥梁，波光粼粼的河面，不过一切都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我不应该问这么白痴的问题，”他晃了一下手中的杯子，咖啡里的冰块融化变小，发出稀稀落落的清脆声响，“不过——那时候，我也会希望你能被感染，这样你就可以陪在我身边。很快我又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刨去当中的爱，我想更多是因为害怕孤独，才会变得这么自私。”
“你这么想也不奇怪。因为当疾控中心打电话给我，说我没问题的时候，我完全沉浸在自己解脱的情绪里，把你忘在脑后。
不过现在想起那段恐怖的日子，已经开始模糊。不仅不再恐怖，反而会感动。因为我想那时候世界上再也没有两个人会像我和你一样，因为死亡变得如此贴近。”
“当你电话我，说自己没事的时候，我真的替你高兴，但也有些落寞。突然我们就变成了两个世界的人。虽然你主动约我吃饭，看电影。但我知道我们不太可能再做回普通的朋友了。所以我刻意地慢慢离开你。
在你回归正常生活后，我继续保持着以前我们一起游荡的习惯。好几次下雨，我照样在外面瞎逛。有时候故意走到你家楼下，看到你的房间灯还亮着，还会莫名的伤感。
你还记得我们沿着苏州河漫无目的地走吗？我很喜欢在边上游荡，看着水面影影绰绰的灯光，可以帮助自己镇定内心情绪。
有个夜晚，我突然想开了。我想到在老家的妈妈，如果我死了，她怎么办？人一旦把自己置之死地，自己的命就会变得不再重要。你会想到身边重要的人，然后想着为他们活下去，这样就会释然很多。”
“你比我活得明白。我还是老样子，在感情里摸爬滚打，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之后，又重新开始找人，反反复复的沉沦。”
“你是执着。我是没办法执着。当你失去以前习以为常的东西，那么在这些基础追求的事物会变得不是很重要。”
#3
不知不觉，穿过落地窗的阳光爬到他咖啡的杯沿。我感觉到里面的冰块在加速融化。
我们沉默地喝了好一会手咖啡。他问我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我说没有安排，打算回家。他说要送我回去。我跟他说自己没搬家，还是那个地址。
在出租车上，我还考虑着他问我的那个问题。如果是我，我会愿意跟他一起生活吗？我还是无法回答。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我们也没怎么见面，当中我又谈了两次恋爱。不过在每一次分手后，我都会想起和他一起喝咖啡的那个午后，他的杯中逐渐融化的冰块，以及那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