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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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叶夏，你听，你妈妈和你爷爷又吵架了……”

      “对啊，这个星期好像第三次了吧？”

      “你们听，好像有砸东西的声音啊……”

      “叶夏，你要快点回去劝阻他们吗？他们会不会真的打起来的？……”

      “叶夏，需不需要我们陪你一起回去？……”

    “叶夏  ……”

      家门口这条路，是村里同学回家的必经之路，这不知道是第几次同学们跟她说这样的话了。叶夏停下脚步，顿时觉得自己脚下绑了千斤重的铁锁，她走不动也不想走，内心更像是有一窝蚂蚁在爬动，无助又极感羞耻。而两旁树木稀疏有秩，抬头一看是斑点可见的绿色，时不时还有阵阵山间微风，本来是挺舒服的环境。

      “嘿，你们不用担心，我都习惯了，没多大的事，你们赶紧回家吧。”话一出口，叶夏的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但还是故做轻松，挑了一挑眉毛说。

      “我回家了，明天见。”叶夏赶紧离开了同学们异常关心的目光，她怕同学看见她内心的一丝软弱，她成绩优秀，模样俊俏，也好胜爱面子，她不想同学们看到她家庭不堪的一面。也许她逃避的是她自己，她不愿面对这一幕，像个小乌龟一样缩进龟壳就好了，殊不知，它已经是自己心里的一道伤疤了。

      家里庭院的大门是敞开的，院子里散落了破碎的碗碟片，一些日常用具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像是在做无声的抗争，但被一巴掌拍死在地上了。耳边很吵，爷爷有力的叫骂声，声声入人心扉，令人恐惧，妈妈也不甘示弱，句句回应。还有奶奶的帮腔，邻居大婶儿的劝架……好不热闹。如果生活本来就是一出舞台剧的话，叶夏想自己家肯定能天天上头牌。

      叶夏咽了咽口水，眼眶里打转着眼泪，但没有流出来，咬了咬下嘴唇，默默低着头，绕过他们争吵的画面，就走进一楼的房间里了。她坐在桌子前，迅速拿出作业摆在面前，想要用做作业麻痹自己不去听不去想，但不争气的眼泪刷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如粒粒透明的珠子落在试卷上，浸透了一层又一层……

      在叶夏眼里，爷爷也算是硬朗和有本事的人，在村里面的大小事他都能说上两句话，人很瘦，虽然没读过书，但说话利索，人也很精明，当然脾气也很倔。爷爷十三岁那年，他的父亲就过世了，长兄为父，他有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听长辈们说，爷爷十三岁开始就下田耕地，出远门打工赚钱养家，养活弟妹供其读书，还帮着几个弟弟娶了媳妇。叶夏现在住的房子也是村里第一栋水泥混凝土浇筑的房子，爷爷也是一个停不下来的人，会做豆腐就担着豆腐在附近几条村子里叫卖，会做床顶子就一分几毛地卖给别人，也会帮人挑挑牛，做卖买牛的中间人……

      但叶夏觉得爷爷最厉害的是他懂得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有真有假，真真假假，有时候叶夏也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但是她很爱听，觉得有趣生动。例如钟馗捉鬼的故事，乡村小鬼的故事，小孩拜墓巧妙化解纷争的故事……她记得酷夏的一个下午，外面热得大汗淋漓，蝉叫声也响亮，叶夏和弟弟妹妹们坐在爷爷的沙发床上，爷爷在床边趴着，大家帮爷爷捶背揉肩，爷爷就在讲着故事，有声有色，小孩们也听得津津有味……

      爷爷和妈妈的争吵伴随着叶夏整个童年，他们的关系好像是在叶夏上了大学以后才慢慢缓和到和谐共处的。叶夏是个极其敏感的人，她知道母亲与爷爷奶奶不和，但她也看到父亲的为难，她知道自己做为大姐，应该要教育好弟弟妹妹们要懂得尊敬老人，毕竟是自己的爷爷奶奶，大人们的争吵不应该引起孩子们对其的厌恶。所以，在很多时候，叶夏都是站在父亲的一边，过年要回老家一起吃顿饭，跟弟弟妹妹说我们还是要尊敬爷爷奶奶，不得没有礼貌。

      记得有一年的除夕夜，妈妈极其不同意回老家吃年夜饭，但叶夏兄妹四人和父亲很坚持要回去，胳膊拗不过大腿，最终还是回去了，当然爷爷奶奶肯定是很开心的。吃完饭后，叶夏兄妹四人还想在家玩一下，但母亲似乎火药爆炸了，态度强硬，不顾一切就要求大家回到不远的出租房里。出租房是住在四楼，母亲回来后，就一肚子的气关房门睡觉。她觉得孩子们与她作对，没有一个人肯听她的话，顺从她的意思的，还下了死命令说，不许踏出门口一步。

      那一晚除夕夜，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楼下小孩们都拿着跳跃的烟花串门，一段段跳跃的火花，一阵阵打闹声，好不热闹……头顶上，时不时也有一两声“嘣嘣…”的烟花声……出租房的四楼走廊外就趴着四个小脑袋，他们谁都没有笑也没有出声。就这样，偶尔会有人说一下，但很快就又沉静下来了………

        叶夏记得很清楚，他们兄妹四人一直守到了凌晨十二点，以他们自己特有的方式相互陪伴着过了一个被绑架了的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