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的大眼睛

面纱

阿宝是个姑娘。据说刚出生的时候，父亲都不愿意抱她。父亲说，我闺女怎么这么难看啊，这眼睛、鼻子都不是一套的。母亲甩手给父亲胳膊上一巴掌：瞎说什么，刚出生的小孩儿不都这样。你瞅闺女这大眼睛，多招人稀罕。

阿宝慢慢长大，人们看到她都说，瞅这闺女，这双眼睛太好看了。

在上学之前，阿宝是不知道这句话还有后半句的：可这脸怎么长成这样啊。阿宝的小伙伴通常会省略前半句，只讲后半句。起初时，阿宝会跟小伙伴骂、吵，甚至撕，可越对抗，小伙伴儿喊得越欢实，阿宝逐渐觉得没了力气。

越长大阿宝越习惯了，不反击，甚至不会用引以为豪的大眼睛还以可以杀人的凶光，甚至学会了自己补全下一句，聊以自嘲。阿宝不想让人觉得她很在乎这些。

阿宝是真的在乎的，但她无能为力，不能哭，没人可倾诉，唯一能为伍的只有书本。阿宝的成绩很好，每当她拿第一的时候，她的大眼睛就直放光，因为这时候她才能感受到身边的小伙伴儿对她报以的羡慕。这样的羡慕，又给了她动力，即使内向得连她自己都讨厌，但她是以第一的身份，昂首升入中学的。

将升入中学的第一个暑假，阿宝出了车祸，一辆刹车失灵的三轮车径直压到了她。全身上下哪儿都没伤，唯独在右脸上留下了一道疤，就在水灵灵的大眼睛下面，仿佛一道长长的镰刀印，很显眼。

阿宝想，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绝望的呢？不如一了百了吧。阿宝终究没有一了百了，她的内心还潜藏着一丝不知道来源何处的希望，可能是妈妈吧，知道她出车祸的时候，哭的昏死过去，后来整整两个月日夜陪伴，形影不离。

后来，阿宝给自己想了一个办法，戴面纱。薄丝的纱巾刚好遮住鼻子以下，刚好露出清澈透明的大眼睛，再搭上她精心打理的头发，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效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尤其看着自己的大眼睛，觉得有前所未有过的舒畅感。

中学的小伙伴谁都没见过她的纱巾下面掩盖着一张什么样的脸，大家都很好奇，有的说，估计是很丑，不敢露出来。也有的说，也许是太好看，挡起来更添神秘。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阿宝仍然是第一名，也是最会打理头发的姑娘，还有数不完的漂亮纱巾，最重要的，大家见到阿宝都会称赞，你的眼睛好美。还有几个当初说她带纱巾是因为漂亮更添神秘的男孩子给她递过小纸条，只是阿宝除了心里激灵一下，便也没有后文。

这种良好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三年级。阿宝觉得自己的眼前有重影，看不清东西。阿宝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脑子一片空白。

大眼睛的阿宝近视了。

坚持了很久，终于坚持不住，阿宝戴上了眼镜，继续戴着纱巾。轰动的效果是可以想见的，阿宝读出的声音是：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终于沦陷了。

这次阿宝真的绝望了。那我还有什么？一天浑浑噩噩下来，阿宝漫无目的的往校外走，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已经到了哪里。最后，她发现自己来到了河边。

呵，我怎么走到了河边呢？难道都是注定的吗？从我生下来，从来是我怕什么就会得到什么，想留住什么就会失去什么！阿宝觉得很愤怒，一把扯下了纱巾，抓乱了头发，扬天大哭，或笑。

阿宝已经走到了河，水已经快到腰，她站住看了看远处，好像有一个女人在冲着她跑，边跑边挥手。阿宝，又低头看了一眼，清澈的河水里，一个姑娘，披头散发，眼睛特别大，瓜子儿脸，算不上特别精致，但看着顺眼。

阿宝！阿宝啊！你快上来啊！

哭喊声渐渐近了，阿宝看清楚了，那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