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前行的道路上，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

一

“凌飞，这仅剩下的食物和水只够我们撑三天的，如果再找不到其他的办法，恐怕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李思齐看着我们从背包中翻出来的食物，不禁绝望的说道。

“死胖子，你每次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挑点吉利的，整天摆着一张乌鸦嘴，不死也给你说死了！”张宇哲在李思齐后背用力推了一把，然后又道，“如果你每顿少吃点，我们应该能撑到五天左右。”

“宇哲说的对，现在仅剩的食物容不得我们半点浪费，我们最好节约点，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看看能不能遇见贵人相助吧。”我耸耸肩，无奈的说道。

我们三人在同一家公司上班，由于臭味相投聚在了一起，刚好大家手上的项目都已完工，所以才相约出去旅行，大概男人都比较喜欢有挑战性的地方，所以大家最终商量旅行地定在了沙漠中。

而如今的旅行地快变成了我们的墓地，我们被困在了沙漠中已经四天了，原来的计划都已经成了空谈，到了现实完全起不到半点作用，看着食物一天天在减少，大家的情绪都有点暴躁不安，甚至为喝水都发生过争执。

“思齐，你的手机还没有信号吗？”为了节省手机电量，我和张宇哲都将手机设置了关机，只保留了一部可以使用的手机。

“还没有。”李思齐对着手机看了半天还是摇摇头说道。

漫天的风沙从我们身上掠过，“呼呼”的风声像是死亡的宣告，看着这尘沙飞扬的世界，我知道希望离我们越来越远，然而求生的欲望在我的脑海中强烈警示着，我第一次发现死亡原来是件那么可怕的事情。

“我们还是趁着天亮继续赶路吧，毕竟坐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走走起码还有点希望。”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只有鼓励的话才能激励起大家的活下来的意志。

“走吧李胖子，休息半天了，该起来活动活动了。”张宇哲一脚踢在了李思哲大腿上，带着抱怨的口吻说道。

“你神经病吧，这几天我忍你很久了，动不动就拿我来消遣，想打架你直说，我绝对奉陪！”李思齐从地上一跃而起，虽然经过几天的颠簸，那憔悴的脸上爆发的怒火显而易见。

“那你滚来啊！”

“我说你们闹够了没有！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吵架，想死你们继续，我不拦着！”我扯着干渴的嗓子大声嘶吼道。

好在他们听到我的话后，便收起了手上的架势，否则两个暴脾气的男人大打出手，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程，直到日落我们才停下脚步，此时麻木的双腿才渐渐有了知觉，剧烈的疼痛感刺激着全身的细胞，好像它们要从我的身体中全部脱离出来，我咬着牙，双手不断按摩着双腿，希望能缓解这深入骨髓的刺痛。

张宇哲将食物分给大家，他和李思齐仍然没有说话，我以为男人之间生气也就一股劲的事，没想到他们还是这么执着，半天了还没有说一句话，我反而落了个清闲，总算不用担心他们为了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发生争执了。

夜晚的沙漠又多了星星的陪伴，我们将帐篷搭好便躺在了里面，他们很自觉的睡在了我的两边，我看了看他们的背影没有说话，一天的绝境求生让我的精力所剩无几，也容不得我考虑其他事情，很快我便进入了梦乡。

但是好景不长，断断续续的争吵声闯入我的梦境，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然后借着手电筒的微弱亮光才发现，此时帐篷中就我一个人，外面的吼叫声还在继续，我慌忙走出帐篷，环视四周，才发现不远处有两个人影厮打在地上。

我连忙跑了过去，看见李思齐正坐在张宇哲的腰间，发疯似的挥着手上的拳头不断往他的脸上砸去，被牢牢扣死的张宇哲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双手抱着头部，挨着每一次的重击。

我赶紧上前将李思齐从张宇哲身上推开，但他好像是没有灵魂的生物般，怒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又冲向还没起身的张宇哲，我急忙伸出双手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的拳头落下去，他见挣脱不开，又想腾出另一只胳膊。

我没有办法，只好伸出一只手，使出浑身力气打在了李思齐的脸上，大骂道：“李思齐，你疯了吗，再打下去他就死了！”

不知道是我的话还是这一巴掌起到了作用，李思齐渐渐冷静下来，最后才从张宇哲的身上起来，然后一句话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我连忙扶起地上的张宇哲，他的双手仍然抱着头部，看样子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我扶着他的肩膀又使劲摇了摇，然后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没……没什么事，放心吧。”张宇哲慢慢放下双手，然后虚弱的说道。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见张宇哲的嘴角和眼角都有血迹的渗出，整张脸就像面团，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我心中惊讶于李思齐的身手，按说这么笨重的体型，不应该打不过身材灵巧的张宇哲才对，没想到现实却占据了上风。

“你们怎么打起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也知道我们的食物所剩无几，但是我半夜醒来竟然发现李思齐偷偷拿着装着食物的行李，跑到外面偷吃东西，我看不下去，便与他争执了起来，没想到他竟然对我下死手。”张宇哲气愤的说道。

我叹了一口气，对于这种事情我能说什么呢，李思齐的饭量我是知道的，每天限量给他食物也算是难为他了，于是我拍拍张宇哲的肩膀，然后安慰道：“算了吧，他的体型在那摆着，怎么着也比我们吃得多。”

三

男人间的矛盾只需要旁人的简单调解就能云开雾散，好不容易将张宇哲劝好，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李思齐连同他的行李都不见了踪影，张宇哲蹲在地上翻弄着行李包，然后怒骂道：“凌飞，那小子还带走了我们一大半的食物！”

“还管什么食物啊，赶紧找人，他一个人在沙漠中还怎么活下来！”

我不再去思考他们之间有多大的矛盾，也不会在意李思齐究竟带走了多少食物，我只想赶紧把他找回来，因为即使再牢固的水桶也容不得半点缝隙，我也不想等我和张宇哲回到家中，却得到关于李思齐失踪的消息。

茫茫沙漠中，我的声音如细蚊轻吟，我不敢走太远，因为指南针在李思齐的背包中，我怕凭着方向感找不到回去的路，我是个害怕孤单的人，更怕回去之后连最后的朋友都走了。

回去的时候，张宇哲正坐在帐篷里发呆，我开口问道：“没有找到他吗？”

张宇哲回过神来望望我，又突然像犯了羊癫疯似的，将背包中的食物全部倒在地上，然后带着狰狞的面孔冲着我说道：“那小子是存心想让我们死在这里！你看看他给我们留下的食物，这能够我们吃几天的！”

“好了，你就别嚷嚷了，早点休息，明天我们继续找他。”我低着脑袋无力的说道，我知道眼前的食物仅够我们维持两天的，但事已至此多说又有什么用呢，现实终归是现实，再怎么抱怨也不能挽回。

“我们哪还有精力去找他，能不能活下来还是另一回事呢，要找你自己去找，我不管你！”

“你怎么说话呢，李思齐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你能对他不管不问吗！”

“你别给我戴高帽子，我经受不起，我也管不住这事！再说他一个人带那么食物离开这里，他想过我们的感受吗，他考虑过我们的死活吗！我们两个都不是外人，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大圣人！”

“张宇哲，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说话那么混蛋呢！”

“对，我是混蛋，你们都是大好人！”张宇哲离开帐篷的时候，背对着我又说了一句，“大好人，你今晚就先一个人享受这大床的生活，明天换我。”

曾经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兄弟，现在大家却在中途就已经散场，那些诺言还抵不过一场风沙的吹袭。一辈子真长，长到我们竟然无法兑现那些许下的承诺。

四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张宇哲的身体蜷缩在帐篷边，这家伙宁愿冻死也不愿到帐篷里面来睡觉，一夜之间，兄弟三人的关系竟然决裂到这种地步，我不知道该庆幸每个人都卸下了平时的伪装相对，还是该对那脆弱的友谊感到凄凉。

清晨的寒风的袭来，我不禁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然后转身回到帐篷里面拿起被子盖在了张宇哲身上，可能我的动作惊醒了他，张宇哲睁开眼睛看到我之后，立马站起来，警惕的问道：“你在这里干嘛？”

我看了看从他身上滑落在地的被子，心中感到一阵堵塞，没有说话便转身离开了。

没有了指南针，我们更像头盲鹰在沙漠中盘旋，今天的黎明我已经感觉不到了任何希望， 我机械的走在沙漠中，身边的张宇哲也如同空气，我第一次感觉到孤单由灵魂深处散发出来，它完全代替了疲惫给我带来的痛苦。

一路无话，虽然我们走得很近，但仍然像旅途中的路人，我试图寻找话题和张宇哲聊天，但是他依然对我警戒在心，我知道我再也无法走进他的心里，因为他已经将我隔离在外。

我们终于迎来了最为窘迫的一天，可能今天饱餐之后，明天就该空腹上阵了，最可怕的是张宇哲仍然像个木头人似的，跟我不搭一句话，我感觉自己好像独自活在沙漠中，仅仅只是没有生气的活着而已。

生死一线之间，我已经慢慢感觉到了疲乏，因为我不想每天早上充沛着希望，到了晚上却失望而归，我不愿就这样被命运的齿轮安排着，但是又能怎样呢，活着才是最大的希望，我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

仍然是漫无目的的走着，路上除了风沙还是风沙，我现在只能跟着张宇哲，虽然他仍然闭口不言，但是至少有个和自己并肩前行的人，我依然在心里担心着李思齐的安慰，祈祷他能走出这该死的沙漠。

“前面有个人躺在那里，过去看看。”

张宇哲第一次开口和我说话，不难从他的口吻中能感觉到极度的喜悦，我抬头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在远处的高坡之上，的确有个人躺在那里，但张宇哲没考虑到的是，在这茫茫的沙漠中能遇见独处的人，那么就有一半的几率会是李思齐。

五

再见到李思齐的时候，我感觉我的五脏六腑都快要吐了出来，他已经成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最底层的食肉动物在腐蚀着他，还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狼蛛，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用手中的铁杖挑拨这些恶心的生物，我不想让它们带走我朋友的尸体。

张宇哲将李思齐的行李背在身上，又捂着鼻子蹲下来脱去思齐的厚外套披在身上，然后站起来冷漠的说道：“你走不走？”

“张宇哲！你还是人吗，没看到思齐已经死了吗，你连他的衣服都不放过！”我冲上前抓着他的衣领，怒不可竭的吼道。

“既然他已经死了，那这些东西留给他也没有什么必要，你别给我在这嚷嚷，我听着心烦，想留这我不拦你，你好自为之！”

张宇哲的力量大出我很多，他能轻易地将我推倒在地，我绝望的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万念俱灭，到底是什么让我们变成了这样？难道为了活着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吗？

我花了半天的时间将李思齐的尸体埋在地下，此时茫茫的沙漠让我不知道的前方的路在哪里，我已经习惯了这所谓的孤独，真正当苦难来临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忍受不了的，因为除了面对，已经无路可走。

我躺在李思齐的坟前，看着蔚蓝的天空，天上一只孤独的雄鹰在我的上方盘旋，它曾经啄食过李思齐的尸体，现在又想把我视为它的猎物，我嘲笑自己曾经位于食物链的顶端，现在却不得成为阶下囚。

不过它并没有那么幸运，当我剖开它的尸体的时候，发现里面的肝脏已经全部发黑，我猜想李思齐肯定是因为被巨毒生物咬伤才导致伤亡，而如今吃了他尸体的雄鹰也不能幸免于难。

六

我已经空着肚子在沙漠中独自走了两天，腹中的饥饿感和舌苔上的干燥让我在绝望中不能自拔，我拖着这副沉重的躯体，苟延残喘着。

不知道是上天的戏弄还是命运的安排，我再次见到张宇哲的时候，他正虚弱的躺在地上，嘴唇乌黑发紫，我知道他肯定是因为吃了李思齐剩下的食物间接导致中毒。

他看见我之后挣扎着要起身，我连忙过去扶起他，他虚弱的在我耳边说道：“水……给我水……”

我知道在自己背包中还有最后一口水，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昔日好友就这样死在我的眼前，我转过身去翻找行李中的水杯，但是背后突然传来的巨痛让我倒在地上，我极力扭头望去，看见张宇哲的手上正拿着带着鲜红血液的尖刀，脸上的表情让我感到那么陌生，陌生到恐惧。

“下辈子，我们三个永远也不要再相遇！”

我眼睁睁看着张宇哲将刀插入了心脏，沙漠中的夕阳还是那么鲜红耀眼，我感到来自灵魂深处的困乏，我慢慢闭上眼睛，耳边响起的是那些年的欢声笑语。

那一年我们说好的，当一辈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