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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语:
都说深山俊鸟,谁知破屋藏娇。老井土灶篱笆院。日也寂寥,夜也寂寥。
门儿光棍敲敲,栓儿插得牢牢。墙里芬芳墙外飘。房前种花,屋后生草。
河里残冰化了,院内红杏熟了。春风化雨炊烟起。情也袅袅,爱也袅袅。
壹
趴在我身上像老蚕一样蠕动的男人是个傻子,我是这个傻子的女人。可在我心里,他从来都不是我的男人。
我仰面躺在土炕上,他像揉面一样摆弄我白嫩光滑而又丰满的身子,我本能地扯过身子底下的褥子遮挡身体,手却被他结结实实地按在炕头。我叹了口气,不再动作,任他由着性子玩耍。
夜静悄悄的,秋虫儿莹莹作声,唧唧切切。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洒下一炕清晖,泛起丝丝薄凉。我扭头寻找天上的月亮,它正缓缓地躲进云层,一会儿又从云层的另一边探出头来。好美好静的秋夜啊,我多想在这静谧安详的夜晚,被一个结实的男人搂着,按着……
而身上这傻子,好像只对我的红肚兜感兴趣,从来没有扯下过。傻子在我身上玩得起劲,我试着教他做个男人,折腾半宿,还是失败了。他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倒头就睡。我身上每一个毛孔都饥渴难耐,每一次呼吸都在嘶喊。夜,死寂无声,连虫儿都没了动静。我咬住被角,眼泪无声地滑落,重重地砸在枕头上。
天蒙蒙亮,星星眨着眼睛,若隐若现。公鸡叫了,于是接二连三地叫着。正房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是几声可有可无的咳嗽,那是公公提醒我们该起床了。咳嗽完,他会出去溜达一圈,然后回来吃早饭。而我,则要在这段时间里打水、生火、做饭。
大门外不远有口水井,井口是青石板砌成的,站在井沿探头可以看见井水,深深的,暗暗的,凉凉的,心里顿时生出胆怯。打水需要站在井沿,用长长的井绳拴住水桶,放下去然后拽上来,我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和胆量,都是我盯着傻子打水,怕有意外,我从不敢离开半步。
趁公公不在,我端了尿盆去猪圈里倒了,简单地拢了拢头发,催促傻子起来打水。婆婆在我屋门外喊:“打个水还靠你男人?自己打,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打几回就敢了,让他多睡会儿。”
“哼。”我心里在无声地反抗,嘴里却不敢说半个“不”字。挑起扁担挂了两个水桶,去大门外的老井打水。在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小山村里并不是每户人家都有水井,这水井是傻子老辈人打的,留给傻子爹这一辈就是门面。有了这口井,附近的人家会来这里打水,沾傻子家的光,平常见了面都会点头哈腰地陪着笑,傻子一家在村里就可以抬着头走路。也正是因为有这口井,再加上算得上多的彩礼,我爹娘才把我“卖”给了傻子家,转头用那彩礼给我弟下了聘。
我嫁过来的这三年里,打过几次水,实在是吃力,不像村里膀大腰圆的女人干这些活轻而易举。婆婆总是横眉立目地凶我,“娃,娃生不了;活,活干不了。花那么多钱娶过来有啥用?整天扭腰翘腚的给谁看!”我很害怕,小时候留下了阴影。那时我奶奶就是这样骂我娘,我娘不敢还嘴,还嘴就被我爹打。我躲在屋里,扒着门缝往外看,娘只低着头干活,啥话也不敢说。
大门的门槛不算高,但我挑着两桶水还是过不利索,后面的桶碰着门槛,水都洒了,接着前面的桶也砸在地上。两桶水都废了,我惊慌失措,果然婆婆听见动静赶过来开始骂。
傻子过来,拉着我回屋里换衣服,虽然笨手笨脚帮倒忙,我还是感谢他帮我解围,躲开婆婆。他的神态不像我男人,倒像是我玩伴或者朋友。
婆婆还在骂骂咧咧,公公回来了。见歪倒在地上的水桶、扁担,还有满地的水,知道是我弄的,就勾上水桶挑着扁担打水去了。公公是个老实人,平时没有多少话,没有责怪我一次,看我的眼神一半是父亲的慈爱,一半是男人的欣赏,这是我在这个家里能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一点温存。
好在饭食我拿手,不论食材孬好,我都能把饭菜做得喷香。公公和傻子每顿饭都吃得津津有味,婆婆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满意的。我自信她挑不出毛病,也不奢求她一句夸奖,只要不挨骂,我就念阿弥陀佛了。
婆婆整天凶巴巴地看我不顺眼,也难得见一回好脸色,但我心里从来没有怨恨过,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山里的女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跟傻子过日子,清汤淡水的没有什么意思,他也走不进我心里,但我从来没有冷落他,嫌弃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我的命。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男人,是我的依靠,我的天。
然而,从我知道爹娘把我“卖”给了一个傻子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抹去了娘家的痕迹。娘说我是个认死理的人,认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她说得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念过书,脑子也还聪明,学什么都快。跟公公一样,我平素话也不多,不是我说不出来,而是我懒得说。出嫁的前一天夜里,我去茅厕小解,听到爹娘在小声说话。我断断续续地听到娘说,“……脑子不灵光,不是把妮往火坑里推吗?”爹提高了嗓门说,“什么坑不坑的,这些彩礼,你看村里谁家出得起?不知足。不应了这门亲,娃的聘礼去哪弄?头发长见识短!”娘不吱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我要嫁的人脑子有问题吗?既然有病为什么要我嫁呢?真是要卖了我吗?我忽然有些怨恨。从小到大我都不受待见,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都先依着我弟,我才比他大一岁。我们两个吵架的结果都是以我挨揍结束,家里没钱供孩子上学,我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回家干农活,尽管我学习要比弟弟好许多。因为他是男孩,是家里的未来,要传宗接代,而我早晚要出嫁成为别家的人,出嫁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家也不指望我什么,我在家里的用处就是养大了赚个聘礼钱,至于嫁个什么样的人要看我的造化了。我宽慰自己或许村里所有女孩的命运都是这样,但我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和自我安慰罢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爹娘这么讨厌我,竟然把我的终身交给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我无法改变要出嫁的事实,也无力拒绝这门亲事,只能自求多福,期待结果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我还是精心打扮了自己,贴身的红肚兜是我亲手缝制,寄托了对爱情的憧憬,即使已没有多少憧憬,我也穿在身上,这是对我自己的尊重,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一样的吹吹打打,一样的迎亲花轿,路边看热闹的人都展现了笑容。透过轿帘,我分明看到有的女人对着脸嘀嘀咕咕,满脸幸灾乐祸的笑容,我讨厌她们。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么熬着过,怎样过不是一天呢。女人啊,都是这秋后飘落的树叶,风吹到哪就是哪,直到被土埋了,烂在泥里。
贰
进山的路越修越宽,日子慢慢好起来。家里有了煤球炉子,不再像原先那样在瑟瑟发抖中度过冬天。山上的积雪没有化,太阳一照格外的辣眼睛。山梁上的风倏地冲过来,带着寒气呜呜作响,小山村越发显得格外肃静。
天已大亮正房屋里还没有动静,我不禁想公公是老了吗,起床也晚多了,没有那两声咳嗽就好像没有开始新的一天。
从那天起再没有公公的咳嗽了,他和婆婆一起被煤球烟呛死了,只为了省几根烟囱钱,赔上了性命。雪地里堆起来一个大土丘,便是公婆的坟茔了。这坟茔距离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家不过百米,虽然比邻而居,却是阴阳永隔了。我记不起他们的一点不好,只知道他们是我最亲的家人。
家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毫无生气。我意识到没有了公婆就没有了庇护,日子过得不安生起来。开了春,农活就多了。但只靠我与傻子两个人,无论如何是玩不转的。田埂上,人们对我俩指指点点。我以为,他们会笑话我俩不怎么会干农活,也会议论我这个傻子男人,后来我才注意到,这些男人是在偷偷打量我。我一下子不自在起来,低头检查了衣服,没什么不妥。那是打量什么?我心里忽然怦怦跳起来,脸也有点发烧。
我原先从没有被男人盯着看过,除了傻子纯洁的友谊的目光。或许有男人盯着看过,我没有察觉。那时候在田埂里干活,公公婆婆都在,我和傻子就干些辅助的活,并没留意过别人的目光。现在他俩都不在了,傻子形同虚设,我便发现男人们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我,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我看他们时,他们的目光就赶紧躲开。我猛然发现,对于男人有些直勾勾的眼神,我心里竟然没有多少厌恶,多多少少还有些窃喜。当然,这不包括光棍二顺子。二顺子那贼溜溜的目光不怀好意,色眯眯的,看得我心里发怵,后背发凉。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自己像田埂上一棵弱苗,说不定一场风雨就给毁了。
作为一个女人,我也爱美,希望长得漂亮,喜欢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同时也被他喜欢,有他疼着宠着,哪怕日子过得清苦心里也甜。自从初中辍学回家,这个梦就在心里生根发芽。山里的女娃成亲早,十七八岁成年以后,就有媒人上门提亲,毕竟十里八村的光棍汉太多了,有的家里穷得连像样的彩礼都拿不出,弟兄多的找媳妇都是父母一块难言的的心病。那时,村里的婶子大娘时常夸我长得俊,将来要嫁个富人家。我羞涩得不行,愈加忸怩,但心里却美滋滋的。没人的时候总爱照镜子,确实比大部分的大姑娘小媳妇好看。身材也好,但凡穿紧一点的衣服,改凸的地方凸,改翘的地方翘,最让我满意的是细细的腰,夏天换上裙子,村里谁也比不了。可人的命天注定,爹娘就为了他的儿子把我贱卖给了傻子做媳妇。三年了,寡淡的日子让我麻木,没有了男欢女爱的情志,如今在男人们灼热的目光炙烤下,是要春心萌动了吗?我不知道。
农家人的快乐就是看着庄稼长得旺,汗水和力气都没有白费。虽然我和傻子种地不在行,但苗儿长得也不差,这给了我自信。田埂上的快乐敲开我久封的心扉,我喜欢空旷的山野,层叠的山峦,高远的天空,自由自在的白云。我张开双臂拥抱自然,尽情呼吸清新的空气。微风吹拂我的裙摆,撩动我的发丝,我兴奋、快乐,生活原来也可以如此美好。
我开朗了许多,可以与跟我搭讪的男人嬉闹。他们并无恶意,大多是没有老婆“虎威”压制的放松,只要老婆一来,他们便乖乖地听话。这两年,邻村的人我认识的不多,但哪个村里几个光棍我都门清,几个胆大的夜里也来敲过门,甚至有媳妇的男人也来过。这男人啊,吃着嘴里的,看着锅里的,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
光棍二顺子是个有贼心也有贼胆的家伙,我时刻提防着他。这个人是个豁子嘴,说话不利索,四十好几了没讨上媳妇。照理说是个让人同情的人,可他偏偏不往好人堆里站,整天游手好闲,好干个偷鸡摸狗的事。本来说话嘴就漏风,他还净捡着损人的话说,见着人家媳妇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瞎说、调笑,也不分个场合,冷不丁就从后面拍人家屁股,然后傻笑着跑开。
他盯上我了,只要我在地里干活,十回有八回他会出现。他一张嘴我就凶他,不给他好脸色。他也不生气,脸皮比鞋底还厚,转过脸就去拿傻子寻开心。有一天他去邻村买了豆腐回来,老远看见我和傻子在田里干活,就七拐八拐地来到跟前,举着豆腐对我说,“去你家吃豆腐吧?”我一听恨得牙痒痒,红着脸啐他,“滚!快滚,回去跟你娘吃!”我这话怼着他肺管子了,他啊啊半天没找出有劲的话回怼我,就转向傻子,举着豆腐笑嘻嘻地问,“春生,这豆腐白还是你媳妇身子白啊?”傻子傻笑,那神态分明是在笑话二顺子问这样傻的问题,他竟回答二顺子说,“都白,都白。”哎呦,我的傻男人,我又气又臊,脸涨得通红,抓起铁锨铲起一锨土照着二顺子扬过去,吓得他抱住头,护着豆腐跑了,还转过脸得意地朝我贱笑,调戏了我他就沾光了似的。
时近正午,傻子饿了,拉着我说吃豆腐。我刚要发火,转念一想苦笑了出来,唉,这是看见二顺子的豆腐馋了。我便收了工,领着傻子拐个弯去邻村买豆腐。山里的村子都小,每个村子多的几十户人家,少的只有十来户,村挨着村,零零碎碎的,村子附近就是自家的田,种收都方便。不到半里路,就是那家卖豆腐的。豆腐做得好吃,手艺是从部队学来的,女人在家卖,男人骑着三轮车去周围村子卖。平时都是婆婆去买豆腐,婆婆没了,我基本上没吃过,就是不爱听“吃豆腐”这话,让人想起那些讨厌的男人的嘴脸。
买豆腐的人不断,都是附近的住户。见是男人在卖,我有点好奇,就问他,“嫂子没在家啊?”他看了我一眼,又打量了一眼傻子,苦笑了一下,说,“她生了大病,没了大半年了。”我心里一紧,问得实在有些唐突,满心的歉意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想说安慰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得轻轻地嗯了一声,敷衍过去,便不再言语。他称好了豆腐,收了钱,又装了一方便袋豆腐渣递给我,说,“炒炒,好吃呢。”接着对傻子说,“春生,以后常来玩啊。”“你认识他?”我惊讶地问。他笑了,笑容暖暖的,说,“认识,也认识你。”看我满脸的诧异,他又笑着说,“我出去卖豆腐,路过的时候能看到你俩。”话一出口,他有点不好意,忙改口说,“早上二顺子还说你呢?”
我脱口而出,“他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开玩笑。”
“开了什么玩笑?”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追着问,眼前这个人并不熟,但他的眼神和笑容友善而亲切,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支支吾吾地说,“二顺子说,说……春生讨了个俊媳妇,白瞎了……要是他也娶到这么俊的女人……每天黑夜上炕都给她磕个头。”
我面红耳赤,撇下句“别听他胡说”便急匆匆走开,走出好远,我忍不住回头看,他还站在那里看着我。我一阵慌乱,心跳得厉害,脸也热起来。
他家的豆腐真香,吃得越来越顺口。跟人打听,说他姓许,名字不好意思问,只知道他当过兵。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睡不着,有时心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他的影子,偷偷念叨“许大哥”这个名字,便更加睡不着。
叁
盛夏,太阳像个大火球挂在天上,风吹过来,没有一丝凉快。地头上有棵碗口粗的大柳树,柳丝儿耷拉着,像要睡着一样。风吹麦浪,燥热得很。
别人家的麦子都割完了,中午回去歇晌。我和傻子没有歇,吃了午饭继续割,早一天割完早一天放心,要赶上下雨就麻烦了。傻子出工不出力,干不了多少活,没大会儿功夫,就嚷嚷渴了,要回家喝水。没办法,只好由着他了,其实他不在,我干得快些。
麦子长得不错,颗粒饱满,大丰收。看着自己的辛苦有了成果,我也很开心,越干越带劲。“小娘子,我帮你割麦子。”身后忽然传出男人的声音,我吓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从后面抱住。我吓坏了,大喊,“来人啊。”
那人的嘴巴已经凑到我的耳朵边上,嬉皮笑脸地说,“大晌午的,哪有人啊,我来陪你,想死我了。”我回过神来,是二顺子,这个流氓,我恨死他了。身子被他死死抱着,我又怕又急,浑身哆嗦,说不成话。他把我按在地上,我拼命挣扎,这更刺激了他的兽欲,像个发了情的野兽,粗鲁地撕扯我的衣服。我哭着哀求他,“二顺子,求你,别……别……”他更加疯狂,眼睛红红的,脸都变了形。厮打中,我心里泛起一股狠劲,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不甘和委屈化成仇恨发泄出来,我跟他拼了,死也不从。二顺子做贼心虚,在我拼命反抗下,他一直没能扯下我的裤子。
不知撕打了多长时间,一阵自行车铃铛急促地响起来,紧接着一个男人大喊,“住手!滚出来!”二顺子听见喊声,慌了,扭头一看,远处正跑过来一个人,中等身材,浓眉大眼,身板很壮,正是卖豆腐的许军。二顺子呆住了,胳膊微微颤抖。我也看见了跑过来的“许大哥”,像见了亲人一样,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哥……哥……”
许军跑到跟前,一把把二顺子摔在一边,骂道:“你混蛋!庄里庄乡的,你是个人吗?畜生!滚!”二顺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许军回过身来,伸手要扶我,又缩回手去,说,“妹子,没事吧?”我点点头,一边哭一边整理衣服。他抱过一捆麦子,让我坐下,稳稳神。自己也抱来一捆,坐下,说,“妹子,一个人要当心。春生呢?”我抽泣着,说,“回家喝水去了。”“唉!”他叹了口气,说,“你也够难的。天长日久的,躲哪一时呢?”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要信得过我,谁欺负你你跟我说,看我不削他!二顺子我警告他,谅他以后也不敢了。”我抬起头,看见他严肃的面孔,有军人的威严。我点点头,轻声说,“嗯。”他说,“我回去也没事,帮你干会儿,你歇歇吧。”说完,拿起镰刀割起麦子来。我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厚实的背,粗壮的胳膊,翻飞的镰刀,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泪又落了下来。
从那以后,二顺子果然没有再骚扰我,后来见了我,阴阳怪气地说,“怪不得,原来有人了,我祝你们仨白头偕老啊。”“我愿意,你管不着!”我本来是接着话茬骂他,随口一说,他却当了真,到处传我和许军的闲话,村里的人又指指点点起来。我怕闲话传到许军那里,给他造成不好的影响,就借着去买豆腐的机会跟他道歉,他很平静,看着我说,“这没什么,嘴在他们身上,爱说啥说啥,如果你不嫌弃,我就认你这个妹妹,看以后谁敢欺负你。”
“哥,我不嫌弃,你做我哥吧。”我没有思索,也不用思索。“好,妹子,我就是你哥,来,屋里坐。”他很高兴,满脸的笑容,满眼的怜爱。这一刻,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肆
有了许军的关爱,我的日子时来运转,有滋有味。流言渐渐散去,人们对我恢复了往日的友好。又是一年春来早,山花烂漫的时节,山上来了一批批踏青游玩的人,他们挖野菜,攀陡崖,拍照留念,有时也会光顾几处农家院落讨口水喝,在山脚下的菜馆点些野味菜吃。傻子兴奋起来,天天跟在那些游玩的人后面,连跑带跳,有时一整天不着家。好景不长,乐极生悲。好日子没过几天,厄运再次降临到我头上。傻子从山梁的陡崖上摔下来,伤了腰。等我听到信跑过去,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磕破了头,是点皮外伤不打紧,要紧的是腰动弹不了。跟前就两个女学生,我们也弄不动他。
情急之下,我想到了许军。拜托那两个女学生照看傻子一会儿,我火急火燎地跑到许军家里求救。还好他在家,骑着三轮车来,我们几个人把傻子抬上车,他疼得直哭,看来是出大事了。
去医院检查一圈,果然很严重,跌落时臀部先着地,冲击力伤到腰椎发生骨裂,损伤了脊髓,即使手术愈后也不好。我坚持让他做了手术,可无法再让他站起来行走。
我的天塌了!
老话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偏找苦命人。突如其来的打击和对未来的恐惧如同一座大山压得我透不过气来,生活没了希望,一切都没了颜色。那段日子我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浑浑噩噩,迷迷瞪瞪,有几次在路上走差点被车撞了。多亏了许军一直在身边像亲哥一样帮助我,照顾我,整整一个月,傻子出院,他也熬得黑瘦黑瘦。
剩下的日子傻子只能在床上躺着,或者稍坐一会儿,生活不能自理。多少次我在黑夜里痛哭直到天明,多少次我默默地看着他彻夜难眠,过往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现,我扪心自问,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吗?要在这一世加倍折磨我,不留一步活路!
没有人回答我,公婆也没有托梦给我,只有傻子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澈。我的眼泪又流下来,他虽然傻,却是我命中最亲近的人,那清澈的目光给我最大的抚慰,这就是命!我又犟起来,命运不眷顾我,我偏不认命,我更要长志气,倔强地活着!
再苦的日子过久了也不觉得苦,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能干活,就饿不死人。我的脸上憔悴了,手变粗糙了,眼里没了光。终于有一天,许军找到了我,满眼的焦急与心疼。他一字一句地说,“妹子,跟了我过吧,你这样太苦了。”
我心里颤抖起来,他的话像一个闪电,一记炸雷,锤击我孤寂的灵魂。我曾在无数个黑夜里偷偷地想他,也曾多次故意去买他的豆腐,更是一遍遍真切地喊他哥,但我从不敢想象跟了他,我不配!因为我是傻子的女人,我不能抛下他。
许军看我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木桩子一样,突然抓住我的手,斩钉截铁地说,“跟了我吧,带上春生,我照顾你俩!”我转过脸,望着他,一张刚毅的脸,坚定的眼神,我脑子里马上浮现出军人的模样,他没有说谎,军人是值得信任的!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说不出话,呆呆地望着他。他一把把我拥在怀里,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温暖的怀抱,我的身子慢慢暖和起来,像一只温顺的小兔依偎在他的怀里;我的心慢慢柔软起来,有一粒温柔的种子开始萌发,慢慢地生根发芽。
春天又一次来到了人间,小山村又一次迎来了春暖花开。我坐在许军的三轮车上,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行驶,路两边鲜花盛开,鸟儿歌唱。我喜上眉梢,手里紧紧捏着通红的结婚证,生怕他长翅膀随着唱歌的鸟儿飞走了。许军回过身来,笑盈盈地望着我,那样子真帅!
崭新的大瓦房宽敞明亮,红红的囍字贴在窗户上,在乡邻的帮忙张罗下,我跟许军拜了堂。小院里一整天炊烟不断,乡邻们都来贺喜,吃酒席,人多热闹,傻子坐在椅子上,吃糖,甜甜地笑。
那一夜,我是最幸福的新娘。皓月当空,清晖洒满人间,夜静谧而安详。洞房里木床红被,喜气盈盈。我穿着红红的嫁衣,盘腿坐在婚床上,头上一顶蒙头红遮掩不住满脸的娇羞。许军一身盛装,轻轻掀开蒙头红,捧起我的脸,我便融化在情意绵绵的梦境里。他的爱像燃烧的火,热烈而狂野。他的爱像溪流,温柔而体贴。我做了实实在在的女人,享受了真真切切的人间欢乐,随着他的爱恣意张狂。
月儿羞红了脸,躲进云层。我也羞红了脸,蒙住了头。许军的舌尖撩拨我的耳畔,细语呢喃,“你好美。”我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耳鬓厮磨,我的唇探寻他的耳廓,温存道,“你好猛。”他又躁动起来,我在他的躁动里再一次如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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