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生日都充满了仪式感,仿佛是约定俗成的外交礼仪。你赠我礼物,我请你吃饭。你祝我生日快乐,我对你说阿里嘎豆。我还会发表献词——每到生日就写一篇感怀文章,公开的日志可以追溯到07年,而白纸黑字写在本上的则可以到初中。今天拿出来翻了翻20岁生日的感怀文章,里面赫然写着:保持青春只有两种办法,其一是照相,其二是在年轻的时候死去。
那篇文章写于我和闺蜜的一次生日逛街,她送我了一条运动长裤作为生日礼物。她比我小几个月,借此嘲讽我快奔三,让我赶紧练练。那会儿最喜欢谈什么青春不在啊,反正跟自己关系不大,有点得了便宜卖乖的意思。现在真的快到了被当时的自己嘲笑的年纪了,却忽然没兴趣回应了。不是无言以对,也不是老到意兴阑珊,而是觉得根本命题错误。就像若照此说,我应该是个自拍党资深成员,然而不是,我最近一张照片还是大二时拍的。我也早就戒了逛街,在北京时朋友来帮我搬家,看见我衣柜里可怜巴巴的几件衣裳大吃一惊,没过多久她就给我打来电话,说自己有很多衣服买了根本没穿,要不要施舍给你几件?
买衣服这件事,其实就跟谈青春一样。上大学之前,很少有时间自己去买,大一时忽然掉进了一个全新的花花世界,顿时捉急起来:哎呀不行,怎么别人有的我都没有?于是不分良莠,先拿到手。什么绣花长裙、拼布大包、长筒靴、呢子大衣、提花围巾,我还特别偏爱那种宽袍大袖的衣服。你完全可以想象这种时而欧美时而最炫民族风的风格混搭在一个人身上的感觉。有段时间我还学过化妆,事实证明,我是一个对色彩非常不敏感的人。每当我想起自己曾经顶着一身凌乱又廉价的装束,以及一脸鬼画符的妆出现在某次同学会上时,我都恨不得一头撞死。
其实我远没进化到不喜欢新衣裳的境界。只是时间和金钱就那么多,能hold住的款式也就那么些,而且也总有更喜欢的事情要更往前排。当一个人开始意识到事物的边界,我想这就是成长的题中之义。因为你只有知道边界在哪里,才有可能有选择性的去理性拓展,排除不必要的冗余。当年如此喜欢繁复的我大概不能想到如今我居然越来越欧美大妈风,并且越来越少出去逛。能在网上买的全上网搞定,偶尔出去,和服务员的对话仿佛就在做排除法,用的最多的句式就是:我从不、我不喜欢、我无法接受。比如,我从不戴帽子,不穿靴子;我穿没有腰身、超过膝盖的衣服极其难看;我无法接受亮闪闪的装饰,写着字母,充满LOGO的设计;我讨厌一切让我觉得不利索,阻碍我能走快点的衣服……不知道卖衣服的是喜欢我这种的还是特别不喜欢,但反正这样的确比较有效率,我宁愿把更多时间花在衣服架子上——20岁生日时那条运动裤,一直到去年我还穿着它去跑步,只是后来因为广州天气太热,才买了个短的。
所以现在再回答保持青春的问题——事实上,我为什么要纠结于一个一定无法保持的事情呢?20岁时,我可以在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服里招摇过市,然而快到30岁,如果我还是那身打扮,我不觉得那叫保持青春,而叫毫无进步。之前看顾随的书,说“习矣而不察焉”是用功的最大障碍,很赞同。我想应该思考的是如何保持成长,尤其在这个比较尴尬的时段——你已经不能单纯用年轻来为自己开脱,而经验往往又不能让你看起来更为成熟。我想这就是这几年为什么一到过生日我就由衷喜欢热闹的原因,我迫切需要在一群同类中间释放身份焦虑感。尽管它并不能真正缓解,只让我在某年生日为了张罗大餐把自己的手切了个大口子。唉,那是迄今为止做饭出的最严重事故,生日月沦落到连洗头都不能亲自动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于是今年生日我学乖了,果断和几个朋友出去吃。我也没再大张旗鼓,第二天和读书会的小伙伴一起吃了蛋糕,生日就算过了。这个读书会的名字叫悦·读,第一期时我说,我理解的“悦”,就是知道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并且能够自得其乐。吃蛋糕时大家让我许愿,我想如果要对28岁的自己有点要求,就是除了自得其乐,还能够自然流露吧,比如穿衣打扮对得起自己的身段,比如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各种半成品,并不为不能马上完成而倍感着急。就像生日那天出去吃饭,一高兴多喝了点,回去一头栽倒。你等着我睡醒了感叹唉,28了,老了之类的?可惜没有。我居然有了一丝庆幸:睡了这么久,28岁第一天居然还没完全过去啊!于是我躺在床上,认真数了数朋友圈收到了多少个生日点赞,然后对着猫傻笑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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