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班

我高中在文科班

上游站着屈原、杜甫和李白

糊里糊涂地漂

一直漂到渭水之阳

这里，古代不缺文化

豳风沉向河流最深处

蒹葭爱情被魏征斩过的龙王拾走

在大地最隐秘的部位独自品味

屈原在上游的岸边无望奔跑

似在寻觅一位香草美人

无奈一只怪鸟偷袭

手中的《湘夫人》随之飞向天宇

莫名的忧伤打湿诗人的鞋子

只有少数同学还在吟诵《国殇》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文科生柔软的心因之沸腾

决绝，仿佛受了荆轲的蛊

负长剑，衣带当风，准备远行

年轻的梦很容易被风吹散

几道数学题毒死了屈原

汨罗江中那诡秘的波心

还在演算无人能解的难题

杜甫划扁舟从西南而来

脸上残留安禄山的马蹄

麻衣见到的天子读不懂“诗史”

多年的漂泊养成了《登高》的习惯

两个黄鹂的鸣叫吵醒了我

一行白鹭把我带上了青天

英语老师在上课，单词像子弹

风声呼啸，击穿了我的白日梦

目光伸向唐朝

窗外千秋雪渐次消融

那停泊着的万里船比时光渺小

老师喊了我三声都没听见

还在窃喜系马高楼边，摩挲垂柳

白马少年逃离了文科班

谁知我还在这里饱受英国战火

一个英语问题把我深锁于寂寞庭院

幸有李白从黑夜的水中央翩然而来

千年以前逮过的月亮依然很美

是夜想起女孩梅

她有月光一样的颜色，月光一样的芬芳

马尾辫的春风吹去我的孤独

孤独在文科班的夜里是一首小诗

一次次追寻遥不可及的爱情

总是窗前的明月光化作一地白霜

蜀道还是那么难，骑上白鹿隐居青崖间

痛苦时，吟一吟《将进酒》

古来圣贤是否和我一样寂寞

带上诗歌上路，其实一直在路上

从未离去，离去的是月光如水

如酒的盛唐是永远的梦幻

屈原、杜甫、李白，扩张着文科班的瞳孔

星空下的仰望充满神秘色彩

我一直在历史的河流上漂

高中在文科班，又轮回为文科班的老师

回到豳风吹过的荒原

吹拂千年的风盘桓在小城上空

天空的蓝里蓄满古人的忧愁

这只大碗始终倒扣

智者一样俯视芸芸众生

我的事业在文科班

我的学生叫文科生

他们都是追梦的少年

他们知道屈原、杜甫和李白

上游的事情依然在上游发生

与其无关，背几句古诗，译几句古文

苏东坡的妹夫叫秦少游

诸葛亮的老婆长得很丑

这不是学生的错，为了高考

续写华罗庚的长梦，陈景润的相思

和英语的爱情，消得人日渐憔悴

政治书是统一教材，统一思想，统一答案

终究统一不了学生的心灵

他们渴望知识，但不是标准答案

他们寻找诗意，最后被成绩摔碎

文科班的悲剧继续上演

文科生在下游，上游那些伟大的魂灵

长太息以掩涕兮，无人会凭栏意

他们视经典为猛兽，古人为怪物

撑一支长篙，在河流里等待

所获皆为商业的呻吟，疯子的呓语

无异于文化毒品，瘾君子们挺不起脊梁

还有手机和电脑，这些美丽狐仙

许多学生沉醉于《聊斋》

高贵心灵流出的血是精神之钙

而他们是一群精神缺钙者

软化的骨骼如何叩响明天

少年梦，中国梦，于其是遥远的咳嗽

也有好读书者

像星光一样稀薄

他们站在下游的岸边挣破眼睛

寻觅河里漂浮着的酒杯

屈原、杜甫、李白的心融化其中

好读书者在《野草》里《呐喊》《彷徨》

荷戟斗士的成绩大都很差

他们在班里不被重视

他们把心放牧于灵魂歌者的丛林

他们也叫文科生，被人遗忘的群落

上游的钓者，请到下游来

这里的水域是纯粹的修辞

但，屈原的鞋子遗失，杜甫的扁舟搁浅

李白的月色沉沦

谁来打捞这些孤独的灵魂

文科班，写到这里还是一个名词

活用为动词需要天下目光的涅槃

文科生，依旧从数理化的大路落荒而逃

贬谪，是谁的错

高考后，平庸的大多数流入下游

能否在另一条河流里觅到水底的月光

                      20131019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