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离家时,都不让娘送,娘也答应不送,但到了村头,一回头,娘往往就跟在身后。焦波作品
1
前几天跟老爸通电话,他神秘兮兮地跟我说,你哥哥,就是你大爷家老三。
你大爷,不是骂人的话,在我们老家,爸爸的哥哥,我们一般叫大爷,大爷的妻子,我们叫大娘。
老爸口中的这位哥哥确实是我大爷家的,不过不是自家的,我们的爸爸同一个爷爷,还是我们的爷爷同一个爷爷来着,我也搞不太清楚,反正我们肯定是一个祖宗。
这样说来,好像这个亲戚离得有点远,不过在我的记忆中,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是我爸老是拿他当榜样教育我啊,所以觉得跟他特别特别亲(认真脸)。
哦,他就是人们口中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问,咋了?
他得意洋洋又饶有兴味地问我,你猜你三哥现在一个月赚多少钱?
去年不是一万多么,今年两万?
哪能啊——请自行脑补我爸肯定我会猜错后的得意的否定语气:五万,厉害吧。
What??他不是在法院还是检察院么,现在北京的公务员工资都这么高?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了去考公务员的冲动。
原来,他早就辞职了,现在干金融行业,并且已经在北京买了房,房子虽然不大,也不是全款,但毕业一年而已,已经相当不错了,最起码甩出我一万条街。
等等,话说,又不是自己家孩子,我爸得意个什么劲儿?看来我爸是拜倒在我三哥的奋斗脚下了:这大侄子,有出息啊。
再瞅瞅自家闺女,咦~~~啧啧啧,摇摇头。
你要不要跟你三哥去干金融啊,我去跟他说说。
哎呦,我的爸啊,你可别闹了。
2
关于三哥的故事,在我爸的熏陶下,我还是略知一二,活脱脱一部青春励志奋斗史。
他生长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农村收入不好,再加上三个男孩,家里负担自然大。
上中学的时候家里穷,一日三餐基本上是煎饼,可不是外面卖的煎饼果子和菜煎饼,才没有那么“丰盛”呢,是自己家里烙的。
家烙煎饼虽然原汁原味,偶尔吃一次两次会觉得倍儿香,但是一年365天几乎每顿饭煎饼卷咸菜,咸菜还是自己腌的那种,说白了就是盐,还会觉得香吗?
不会,会吃到麻木。
他知道父母赚钱不容易,从不抱怨,还特别孝顺,为家里分担。
他家跟我奶奶家挨得特别近,有一次暑假去看望奶奶,奶奶说,你三哥回家了,跟你大娘摘了一天花椒。
花椒作为一种锦上添花的作料,确实能让食物美味倍加,可是,摘花椒真不是一个好差事,花椒的茎韧性好,必须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顶在一起使劲儿掐,有时候不容易扯下来,就得用力拽,用力猛了,手往周围一弹,很容易被满树的圪针扎伤。而且,花椒树上的汁水是麻的,手被扎伤后那种疼,太酸爽。
也许你可能会问,为什么不用剪刀?确实是可以用剪刀,但是剪刀很容易把花椒朵根部的芽一并剪下来,来年就不结花椒了。所以,用手是最高效的。(扯得有点远了)
家里好不容易有收成了,赚了点血汗钱,父母也不舍得买好的吃,还是清汤寡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攒着供三哥上学。
3
三哥给人的第一眼感觉,就是特别勤奋、努力的那种人,事实也是这样。
然而,高考那年,他发挥失常,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
因为贫困,两个哥哥早已辍学补贴家用,一家人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他身上,用家里老人的话说:“你一定要考个好大学,将来就不用种地受罪了。”这句话,我听过不止一次,每次都会觉得特别酸楚,尤其是听到奶奶说时,她语重心长的语气里带着深沉的期盼与渴望,眼神里落寞又充满希望。
他应该是一个不服输、有志气的人吧,后来,他选择了复读。
那年,大爷还专门把家里院子大门改了,因为找风水大师看了宅子,说是大门朝向不对,影响孩子升学。农村人思想淳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随后一家人就忙里忙外地改造院子。
他本来就很优秀,可能在他看来,父母为了自己不顾一些的举动才是他最大的动力。
我不知道他那一年是怎么过来的,但是,压力肯定不小。
一年后,他成功被帝都某知名高校录取,成为一名法律高材生。大学期间,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他好像做过家教等兼职,但是对于学习,他丝毫没有松懈,一如既往地勤奋刻苦、谦虚进取,老师特别欣赏他,于是推荐他去某检察院(还是法院)工作。
工作期间,他勤勤恳恳、严谨靠谱,自然备受领导器重,前途可谓一片光明。但是,对于知识的追求,他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想辞职考研,领导不同意。后来,他坚持,领导妥协了,告诉他,考研可以,但是研究生期间要兼职在单位上班,毕业后必须再回来工作。
4
最近一次见他是去年春节,葬礼上,他母亲的。
他的母亲是个个子瘦瘦小小的女人,看上去只有六十多斤的样子,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她吹倒,就像,她没有扛过那年的冬风,永远地倒下了。
奶奶说,你大娘是累死的,这辈子都没享过福。说完开始偷偷抹眼泪,说有点想她了。
别看大娘个子小,可是能量大得很。很多次,见她窄窄的肩头上担着几十斤中的两桶水,仿佛拎了两只小鸡。这哪是能量大,分明是被生活逼出来的。
大娘烟哑嗓,即使扯开嗓子说话也没有太大声,但是每次听到她的声音都觉得特别亲切:闺女,又回来看你奶奶了啊,回来好啊,以后要多回来看看。而每次遇到她,只要不是农忙,她都会特别热情地拉着我去家里唠嗑,把好吃的拿出来招呼我。
而这些画面,将永远不可能再出现。
葬礼那天,特别冷,寒风凛冽,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三哥比以前消瘦了,瘦得我都有点认不出他,布满血丝的红肿眼睛里饱含着对母亲无尽的思念。
几天后,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又碰到了,因为工作需要,他不得不赶回北京。
那时,他研究生还没毕业,聊起他的工作,他特别谦虚,工资一万出头。
后来,他还是辞职了。
现在,他快结婚了,可惜他的母亲却再也看不到了。
把心情揉进梦里,把故事讲给你听。我是张大呆(张小羊),一个有点执念的码字工,与你记录生活,讲述故事,分享身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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